卷一 第五章(1 / 3)

冷啊冷啊,好冷好冷!

痛啊痛啊,好痛好痛!

狂嘯的西風和漫卷的大雪雖說已被隔在厚實的青石牆外,熊熊的炭火也已將不大的居室烘得暖意融融,甚至連幾乎被凍成冰雕的身軀也已用厚厚的棉被裹成了蠶蛹,漸漸暖了起來。

可她還是好冷好痛啊。嗚,痛得自然是她的雙手與右腳丫子嘛。可冷的,卻是她的“心”,冷到不能自拔的是她的心啦。

蘊著水氣的丹鳳眼很想不見為淨算了。

嗚,怎會是“他”呢?救她於大風大雪中的“恩人”怎偏偏“又”是“他”呢?她實在不想再欠“他”什麼人情了啊,一點也不想了啊。

嗚,可為什麼避之惟恐不及的人會如此恰巧地在她最需要援助之手時出現呢?

十分想雙目一合、眼不見為淨地混過去算了,但自有主張的丹鳳眼卻依然偷偷地斜了過去,甚至一眨不眨地望著那一身黑的男人甚是從容地用水淨手、拿白布巾擦手,而後……邁著踏實的步子,沉穩地向她走過來。

嗚,頭皮忍不住開始麻了啦。

“阿弟,我先將你手腕的筋脈推回去,或許有一點痛,請你忍耐一下。”

他微欠身、落座於床沿,厚實的左手朝著她伸過來。

她盡管心中好冷、頭皮好麻,卻還是不得不從暖暖的棉被中將左手遞出去。

“將軍大人,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想臨陣脫逃,水汪汪的丹鳳眼亂眨著。

他卻不語,隻淡淡瞅了她一眼,便不容她退縮地握住她顫顫抖抖的左手,仔細看了片刻,抬起一直垂著的右手來托住她手臂,左手握緊她手掌、輕輕一拉複一推,哢喀一聲輕響後,他馬上將她的左手放開。

哎喲!暗自咬緊牙關,很有氣魄地阻止自己出聲,再用力地吸氣,她頓時淚眼汪汪,小臉縮成一團苦瓜。

“很痛?”黑袍男人瞧見她的反應,忍不住微勾起冷淡的薄唇,冷峻的威嚴神色有點軟化。

“呼呼——”她顧不得他的調侃,隻是深深地用力呼氣、吸氣,想也不敢多想地將在劫難逃的右手也從被窩裏“揪”出來,很有視死如歸的氣魄。

黑袍男人略略挑眉,看了看她蒼白的娃娃臉,而後握過她的右手,同樣地處理,再小心放開。

我的媽媽呀——痛!

這一次,她依然很有骨氣地咬住了想狂呼尖叫的強烈渴望,隻是皺成一團苦瓜的娃娃臉卻不由自主地扭曲變形,恢複自由的雙手忙不迭地甩了又甩,淚水有些忍不住了。

“阿弟,可還忍得住?”冷峻的臉龐上這一次明顯地掛上了瞧得見的淡淡笑痕。這個女人啊!他暗暗一歎。

“忍得住,忍得住!”她一個勁地吸氣,努力打起頹廢的精神,硬是擠出一團僵僵的笑容來,凍得青紫的娃娃臉滑稽得很,“將軍大人,您盡管放手去做,我沒事!”鞋襪未褪的右腳從棉被中猛地蹬出來,顯然是抱定了極大的決心。

黑袍男人望著她僵直地擺在他身前的右腿,躊躇了片刻,視而不見她鞋子的泥水,輕輕脫了她的鞋襪,瞧了瞧上麵的青腫,一語不發地小心托起她的小腿。

入手一片的冰涼刺骨,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他不由得瞅了她一眼,苦瓜般的娃娃臉依然狼狽,淚眼汪汪地快要下雨了。他的心中突然有了異樣的感覺,那冰涼的溫度似乎通過他的手掌流淌了上去,順著他的血液鑽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心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將軍大人,麻煩您了。”她隻用力地咬牙吸氣,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劇痛,絲毫沒發覺他的閃神。

他很快回神,左手輕輕握住她的腳掌,再躊躇了片刻,如漆的眼閃了閃,對著她輕輕地笑了笑、道聲“失禮”,而後趁她難得的呆愣,雙手用力一扭一轉。待哢嚓聲響起後,他立刻放開她的傷腳,額上竟浸出細細的汗珠來。

“痛啊——”原本正不敢置信地陷在他的“失禮”中,正要好好偷笑一番這守禮教的“古人”呢,一陣劇痛卻在瞬間從她腳底蔓延到腦海,忍了好久好久的毅誌力終於被淒厲的慘叫擊敗。

慘叫,地地道道的慘叫,幾可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傳出了好遠。簡直不忍耳聞啊。

“幹什麼啊?!”以為發生了什麼世間慘劇的白胡子劉頭正手提竹籃走進了房門,什麼也不看地喊了聲,等他定住心神望過去之後,頓時被氣炸了心肺。

床榻上用棉被纏成蠶蛹的娃娃正在用力地在床上滾來滾去,而一雙腿更是用力地踹啊踢呀的——

“阿弟!”白胡子劉頭在掃到那一雙亂踢亂踹的腿踢到了哪裏後,白胡子馬上翹了起來,飛快地奔過去,一把將坐在床沿的黑袍男人拉到身後護好。

成何提統啊!“阿弟!你沒長眼睛呀?你踹什麼踹!你不要命了你!”

瞧瞧!她吃了豹子膽了她!竟然敢朝當家主子身上踹!“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苦口婆心對你說的那些話!”

“劉頭,我痛得快死掉了!是活命要緊,還是保持你所說的那些女人該有的什麼‘優雅賢淑溫婉慧美’要緊?你說,有本事你給我選擇一個!”痛死她了,她隻想趕快攆走劇痛、保住小命,哪裏還有心思顧及那麼多?!

“你、你——”顫顫的手指點著那個依然翻來滾去、雙腳亂蹬的女人,白胡子劉頭的老臉有些扭曲了。

成什麼樣子啊!他辛苦教誨了兩個月,她卻依然是這種瘋女的模樣。他怎樣敢期望她有朝一日繼承他的衣缽,成為堂堂鎮遠將軍府的……

愧對蒼天,愧對劉府的列祖列宗啊。幹巴巴的臉皮抽了又抽,劉頭快被擊垮了。

“劉叔,沒關係的。”被他緊緊護在身後的人輕輕拍了拍老頭顫抖不已的肩,很從容地挽他遠離於挫敗之中。

“少爺,麻煩你了。”轉身,垂頭喪氣地仰望從小看到大的少主子,白胡子劉頭沒臉再看那個沒一點氣質可言的娃娃一眼。

如果他們那些老骨頭不是發覺不太對勁,左等右等等不到這個隻對吃喝感興趣的女人,不得不飛鴿傳書,拜托少爺出馬找尋的話,隻怕這一個蜷在床上、要啥沒啥的女人就真的會變成冰雕一尊了。

“天冷了,您回去歇著吧,這裏有我照料就成了。”黑袍男人似乎沒被床上女人驚天地泣鬼神的行為給嚇到,淡然的英氣麵龐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