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怪病(3 / 3)

黃林說罷,廠勞資料的那位幹部就代表企業搶先發言,一副義正詞嚴、不容商量的口氣。他說,黃林剛才的說法,顯然站不住腳。對,我們不否認,這些年來,廠裏曾有多人先後得過神經性纖維瘤,但這就能證明這種病一定與我廠有關嗎?不能。道理很簡單,工廠開辦前,這種病就早已存在,對吧。那麼,以前那些患者的病,又是在哪裏、是什麼引起的呢?還有,全國患這種病的,也不隻你黃林一個,難道他們都在我廠上班,或都到過這個工廠嗎?不可能嘛。因此,你黃林的病,怎麼與這個工廠扯得在一起?我看,實質性的問題,不是你的病是否是我廠引起的,而是你承擔不了醫療費,來節外生枝。但這能找企業嗎,企業又不是社會福利院。

輪到醫學專家發言了。因為專家的權威性,加上身份中立,不是雙方利益關係人,仲裁委曆來把專家意見看得很重。

專家放下正閱讀的一本書,招頭以輕鬆隨意不屑的口吻說,怪病就是怪病嘛,說得清楚,還叫怪病嗎?哪個不知道,現在氣候變化,環境惡化,得怪病的人越來越多,許多怪病根本就找不準病源。比如,第一個艾滋病、丙型肝炎患者,或剛過去的SARS、甲型流感,是哪裏傳播來的,什麼引起的呢,誰說得清?還有,現在世界上的許多怪病,比如笑死病(Laughing Death)、水過敏症 (Water allergy)、兒童早衰症(Progeria),都離奇古怪。挪威的一位婦女,到一個賓館住宿,一覺醒來,突然講一口流利的德語,而自己的母語竟然忘了。她被診斷感染了德語源病。對這些怪病,誰說得清病理病源,全世界也沒有權威定論。

說罷,專家又從他非常熟悉的專業視角,展開了自己的看法。專家說:“據我所知,在常見職業病中,是沒有神經性纖維瘤的。無論傳統的職業病,諸如頸椎病、前列腺炎、痔瘡、無名疼痛、慢性胃炎、腰椎間盤突出等,還是工業性職業病,如塵肺病、氟骨症、苯中毒、接觸性皮炎、放射性皮炎、痤瘡、高溫綜合征等,或者新型職業病,如振動病、網絡綜合征、鼠標病、電磁輻射病等等,都沒有黃林所患的這種病。我也不敢否認,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可能不斷有新的職業病產生,但那必須要有充分的醫學結論,並且經權威機構確認。因此,要叫醫院拿出結論,說黃林的病是或不是在工廠打工得的,確實難啊。”

專家不僅沒有提供權威依據,反而把問題說得更複雜。

黃林懵了,有一種理屈詞窮的感覺。他甚至暗暗後悔,不該聽工友們慫恿,把事情弄得這麼尷尬。

仲裁,就這麼無果而終。唯一的結果,是讓黃林徹底打消了依靠城裏社保和企業的念頭。工傷?職業病?一切都無法弄清楚。

走吧,離開這個希望與傷心並存之地,回四川老家去,那裏才是自己的根。黃林就這樣酸酸的、痛痛的,戀戀不舍地走了。依然是火車,不舍晝夜地咣當咣當。隻是心情不一樣了。深圳的繁華喧囂被拋到身後,越來越遠。心是空的,空的來,空的去,暫住是屈辱的記憶。回家路上,怪病和欠賬,是唯一的行李。車窗外,天是晃動的,陽光時直時斜,天空時陰時晴,路軌時彎時直。景物飛馳,都是倒退的。倒退的景物,把黃林帶入了往事。盤點打工之旅,茫茫然一片,盡是“欠”字充斥其間,欠父母,欠家鄉,欠工友,欠女朋友,欠自己的理想、生命和身體……

是的,欠!就像許多南下打工者、淘金者一樣,黃林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欠了深圳的,還是深圳欠了自己的。

工作人員一臉無奈:不能報銷

當務之急是借錢,趕快把欠工友們的借款還了。

這是黃林回家後最強烈的想法。自己已離開深圳,如果時間太久,難免讓人產生不必要的誤解。

對了,還有女朋友的錢,也必須還的。對於這份愛情,他已決定放棄,不,應該是拒絕。他清楚,自己與女朋友的愛是真誠的,沒有功利的——兩個打工仔,有什麼功,什麼利可言呢。可是,天妒真愛。曾經的美好憧憬,既然已被怪病擊碎,自己最好的麵對,就是學會拒絕和放棄,不要拖累別人。記得,在看韓國電視劇時,他就經常聽見類似的表白。當時,他還在心裏嘀咕,讓你天天打工,還有這麼浪漫麼。他對那些纏綿悱惻的少男少女壓根兒不理解。然而沒想到,時光輪回,這樣的事竟輪上自己。決定拒絕愛情的黃林,第二次住院和辭職回家,都沒有告訴女朋友。隻是在深夜,他悄悄打開手機,查看那一個個焦急的未接電話,那一條條飽含焦慮、深情、關切和淚水的短信時,他才一次又一次地心疼。

開口借錢是艱難的。特別是像黃林這樣,長期在外打工,村裏鄉裏榜上有名,大家都認為發了的人向貧窮的鄉親借錢,別人會像村支書一樣,以驚異的目光看他,甚至會懷疑他在裝窮賣酸。當然,難隻難在開頭,隻要邁出了第一步,大家就逐步習慣了,了解了。果然,善良的鄉親很快以同情和幫助,消融了驚異懷疑,以寬廣溫暖的胸懷,接納了這位受傷歸來的遊子。

真正的難不是開口,而是錢。借的錢要還,怪病要治;不斷長出的包塊,不斷地割,需要不斷的錢。

還清了深圳工友和女朋友的錢,黃林輕輕舒了一口氣。他開始謀劃自己的未來。是啊,自己還年輕,總得還要過日子,還要報答鄉親們的寬厚,父母的養育之恩。謀劃來謀劃去,他發現,最關鍵的還是錢。他想起兒時經常聽見窮鄉親們說的一句話,“錢啊錢,命相連”。此刻,他對這話似有切膚之感。現實是殘酷的,當前,緩解自己困窘的途徑無非兩條:一是掙,二是爭取醫保。

掙錢的最佳選擇,顯然是打工。待在家裏,守住承包的三畝二分地,肯定是不行的。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的人,哪個不清楚,種一年糧食,一身雨水一身汗水,辛苦一年,秋後算賬,除了農藥化肥開支,一畝地還賺不了千元,趕不上一個月的打工收入啊!若不是自己要吃飯,哪個憨包才種糧。還有養豬,養雞鴨鵝兔之類家禽家畜,也是得不償失。做生意要本錢,進城擺地攤會被工商稅務城管攆得雞飛狗叫。想來想去,還是打工最簡單。黃林決定稍作安頓,便盡快進城打工。打固定工不行,就打零工吧。

是的,不能走遠了,他的病不允許;還有,往返報賬也需要方便。光靠打工,哪能支撐這難纏的怪病。還是自己的家鄉,還是合作醫療才靠得住啊。哪怕三百五百,但是實實在在,雖解決不了根本,至少也是一種幫襯,一種安慰,一種溫暖。哪像城裏,哪像那些外資企業,那麼冷酷無情。何況,政府正在實施新農合,每位農民每年繳納醫保費已提高到10元,醫療費個人報銷比例,也應該有所提高啊,聽說可達40%了哩。黃林暗暗盤算著,自己第二次在深圳做手術,因為有了病曆檔案,省卻了許多初次手術時的檢查確診,除了自己要求增加檢查的腫瘤科目,其他都沒再查了,算下來隻花了6800元,可報2700多元哩,至少可還兩三戶人的借款。

黃林決定先報了賬,再進城找工作。

雖然,一想到報賬,他腦子裏就會浮現村支書那驚異、不悅甚至慍怒的表情,他的心裏就有一種錐紮的痛。但有什麼辦法呢,國家有政策,自己也無奈。

令黃林意外的是,社裏村上審核都格外順利。特別是村支書,不僅熱情地接待了他,還主動說,你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了,過去有誤解,請見諒啊。現在農村醫保壓力大,不得不嚴格把關啊,不然,那些確實需要醫治的村民怎麼辦。這讓他感到意外,一股溫暖的熱流從心底往上湧,湧到了頭,幻化成兩眼裏深藏的濕潤。

但沒想到,令黃林猝不及防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陽光和煦,金燦燦的油菜花遮蔽了田野。川西平原的春天,就是上帝的禦花園,此刻卻為黃林獨享。黃林帶著社上村上審核了的醫療費報銷單到鄉裏審核。因是異地住院,報銷額度又較大,報銷權在區醫改辦。當然,哪裏報並不可怕,隻是個程序,可怕的是政策。政策的變化有時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鄉裏的所有政務事項都集中在鄉政府底樓的便民窗口,實行掛牌服務。據說,這是政府轉變職能的重要舉措,還受到省裏的通報表揚哩。黃林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醫改辦。他把報銷單遞了進去,值班人員向他點了點頭,送上一個微笑,立刻接件,審核。突然,工作人員的眼光聚焦在一張單據上,雙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又反複看了兩遍,確認無誤了,工作人員抬起頭問黃林:“你是不是進行過惡性腫瘤的介入治療檢查?”黃林回答是,又趕緊解釋道:“是主治大夫建議的,說我打工,背上的包塊難免經常擠壓和摩擦,容易發生癌變。”“那你事前按程序申報審批沒有呢?”“沒有啊,什麼程序?”黃林滿腹狐疑。“呀,你不知道啊?今年,市政府出台了《醫療保險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治療項目管理辦法》,規定了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治療項目的內容和申報審核程序,不合程序是不能報銷的。”

顯然,不知道。一個長期在外的打工仔,怎麼知道政府今天發什麼文件,明天出台什麼政策件呢?

見黃林仍然一頭霧水,工作人員又進一步做了耐心解釋。原來,惡性腫瘤的介入治療檢查,是在規定政府文件範圍之內的。按程序,應在與市社保局簽訂了《委托定點醫療機構審核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治療項目協議書》的定點醫院檢查。未授權審核定點的醫療機構,在做這類檢查和治療前,必須經市勞動和社保局審核同意。而在門診做這類檢查和治療,則必須先由專科醫生或急診科醫生填寫《醫療保險門診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治療項目審核、報告申請單》,經科主任簽字,定點醫療機構醫務辦(醫保科)審核後,才能進行檢查和治療。即使是急診搶救病人,雖然可先做檢查,但也須在檢查後5個工作日內補辦審核手續。如果具備了這些條件,費用可由定點醫院記賬,或到區醫改辦報70%,個人隻承擔30%。

還有沒有補救措施呢?黃林焦慮而急切地問。

“你說,怎麼補救呢?”工作人員一臉無奈地反問。“你知道,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治療,動輒幾千甚至上萬元,如果大家都這樣,想檢查就檢查,再大的醫保也承受不起啊。”說罷,工作人員又叫黃林別急,讓請示請示市上。然後,工作人員拿起了電話。

最終的結果很冷酷:不行。

允許你得怪病就不允許政府得?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這次新農合報賬的失敗,更加堅定了黃林自力更生,發奮圖強的決心。在堂侄的引薦下,他很快在城裏找到了工作。具體說,就是在堂侄同一個工地打零工。從深圳打工暫住,到本地的市裏打工暫住,雖然身份和地位沒有什麼改變,但還是讓黃林感到踏實了許多。

就這樣,黃林在那個可惡的怪病牽引下,不斷地打工,掙錢,還債,治病;又打工,治病,還債。周而複始,循環往複。隻是,隨著新農合的發展完善和對政策的熟悉,此後每次報賬的路,不再有那麼多的艱難曲折;醫療費的報銷比例也在不斷增大,個人承擔部分在不斷縮小。黃林的打工收入,除了治病還債,又有了一定的積餘。這讓他已沉寂多年的成家立業希望,又逐步死灰複燃。

希望的積累,終於迎來質的爆發。

引爆希望的引信,是2012年的全國“兩會”(人代會、政協會)。那天午後,剛做手術不久的黃林在家看電視,突然看到國務院醫改辦負責人答記者問,內容是關於 “十二五”深化醫藥衛生體製改革的。這又觸及到他的敏感點。他想,如果新農合的發展夠逐步與國家機關和企事業單位一樣,報銷90%,甚至全報,自己就不用再天天發愁擔心了。黃林以為,正是周末,我堂侄可能回家了,便興衝衝趕了過來,想谘詢谘詢。堂侄不在,卻碰見我和村支書。黃林有點喜出望外,連說,俺今天運氣好,運氣好啊。

就這樣,純屬巧合,黃林向我們請教起他的問題。

一來可能是謙虛,二來可能確實對中央的醫改新政還不是很了解,村支書執意要我說。還說,大哥是政府官員,是見過大世麵的,大哥在,哪有咱胡亂饒舌的份兒啊。

我又問了問黃林,進一步弄清他的情況。然後,根據自己對政策的了解和理解,向他做了一些解釋。

我說,是的,醫保問題是國家目前重要的民生工程,這幾年有明顯加快之勢。最近,中央又印發了《“十二五”期間深化醫藥衛生體製改革規劃暨實施方案》,好像是2012年的國務院11號文件。根據規劃和實施方案,我國“十二五”期間醫改的重點有幾方麵:加快健全全民醫保體製,鞏固完善基本藥物製度和基層運行新機製,積極推進公立醫院改革,突出解決“看病難、看病貴”兩個問題。可以說,看病就醫問題,也是個生存權問題,是人類長期麵臨的基本問題。我國政府不是多次強調生存權是最基本的人權嗎?現在,全世界有130多個國家,都在積極建立醫保製度,努力解決這個問題,且大多數發達國家解決得較好,基本建立起了覆蓋全民的醫保體係。

隻有美國是個例外,至今仍有3000多萬人沒有參加醫保,由此引發的社會問題也越來越多。奧巴馬提出的醫改新政,要求從2014年起,強製推行全民醫保,卻受到諸多反對和質疑,甚至被告違憲。你說這社會怪不怪。何況中國,那麼大,而醫保,特別是農村醫保,涉及麵那麼廣,問題哪有那麼簡單。

介紹了世界醫保情況,我又談我國的醫保背景。

我說,我國醫保製度的最大特點,就是與國家憲法不一致。比如,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第一屆全國政協全體會議通過的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共同綱領》,就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各民族,均有平等的權利和義務”。顯然,這裏的平等,是憲法意義的公民基本權利,不能不包括治病就醫權。可是,實際情況怎樣呢?在過去很長時間裏,隻有在職高幹和離退休幹部,才能報銷醫藥費,醫療報銷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又比如,我國現行憲法規定,公民在年老、疾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有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發展為公民享受這些權利所需要的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醫療衛生事業。可是,對這些權利、保險、救濟,農民享受了多少呢?憲法還規定:“一切法律、行政法規和地方性法規都不得同憲法相抵觸。”別的不說,就說城市暫住人口,就說醫保,從中央到地方,違憲的政策法規還少嗎?因此,你要明白,所謂平等,就像我們奮鬥了幾十年的共產主義一樣,隻是個終極目標,而不是現實可能。事實上,不說我國,就是美國,就是那些高度發達國家,要做到完全的城鄉平等、身份平等、種族平等,可能嗎?

哦,呀,啊……

黃林滿目詫異,不知是頓悟還是驚訝,抑或不可理解。

我又從任職發改委主任多年的角度,向黃林談了我對規劃的一些看法。我說,有人說,“規劃規劃,比比劃劃,比是比,劃是劃,關鍵時當不了領導一句話”,雖然我不讚成這種說法,但你要一根筋把規劃完全當真,甚至把規劃當現實,那也是幼稚的。就說醫保吧,據我所知,全國目前醫保平均自費比例,除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人員外,參保的農民、居民和社會人員, 2010年仍達60%,2011年降為355%,即使“十二五”末,也隻是計劃降至30%左右。沒有參保的根兒就談不上。即使如期實現規劃目標,就解決問題了嗎?按照世界衛生組織公布標準,如果個人承擔部分超過了15%—20%,就很難避免因病返貧。你不就是因病返貧的最現實例子嗎?

黃林和村支書,都認真聽著我的高談闊論。其實,我非常清楚,自己對很多問題的把握,也有一些難度。

接著,我提醒黃林,新農合是以區縣為單位的醫保,這就決定了各地經濟水平不一樣,設保能力不同,政策也可能有差異。比如廣東、北京等地,經濟發達,相應的保障水平也較高。北京職工門診醫療費超過1800元部分,可報70%;住院費每人每年最高可報30萬元。廣東推出的新醫保,就是專門為勞動密集型、流動性大的外來工量身定製的。職工個人無須繳費,隻需用工單位每月為每個外來工繳納55元左右,每人每月最高即可報銷門診醫療費300元,每年最高可享醫保報銷295萬元;補足參保年限繳費,還可獲得終身醫療保障。而我們這裏,每位農民每年繳納50元,每月最高可報銷門診醫療費200元;住院報銷比例可達70%,每人每年最高可報銷5萬元。當然,這是在村或街道衛生所診治的報銷比例,如果你到其他醫院,特別是大型醫院診治,或使用大型器械設備檢查,還要先報批哩,報銷比例會低一些;而使用目錄外藥品,根本就不能報銷。

“啊,周叔您知道,我的病哪是村和街道衛生所能治的呢?這個不可報,那個要先批,我心裏完全沒有了底。如果這樣下去,我會不會要像咱村的吳澤權那樣,打了幾年工,被引起的怪病纏了一輩子,欠下的債還要他的兒子繼續打工去還?”

聽了我的介紹,黃林急了。顯然,他心裏已產生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類推,大前提和小前提都是身邊現實。我還能有什麼好說的,政策不是為你一個人製定的,大家都到大醫院又怎麼行呢?

是啊,政策是針對大多數人的,大家都到大醫院,想用大型器械和非目錄藥品就隨便使用,又怎麼行呢。看病就醫問題那麼複雜,中央的醫保新政剛剛開始,許多問題仍在探索中,還有待發展完善。比如,這次的政策,較大幅度提高了報銷比例,緩解了個人看病難問題,但並沒有解決看病貴的問題。隻要醫院是利益主體,醫患之間的利益博弈就存在。你要防止亂使用大型器械設備,可醫院在這方麵最賺錢;你要禁止使用非目錄藥品,可是有關係的人,可以把人參蟲草天麻鹿茸也開成目錄藥品;你私人醫院藥品隻能加價15%,我就把進價開高點,醫院再加點入庫費、庫存費、損耗費;你每年門診報100元,住院報銷5萬元,我就大病小病都掛個住院號,想來就來,我給你按住院計就是,每天在賬單上輸入使用藥品、治療、護理、床鋪等費,反正最後新農合報賬。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再強大的政府也難支撐,再完善的醫保也保不了。

為了不讓黃林鑽進他那個可怕的推論怪圈裏,影響未來生活的信心和勇氣,我又勸慰道:“不管怎麼說,這次的醫改已邁出了重要的一步,這就難能可貴了。作為農民、打工仔、弱勢群體,最大的選擇,就是用好政策,緊緊盯住政府的動向。反正政策都是政府在製定,政府在執行,政府在解釋,政府在完善。”

“哦,原來政府想怎樣就怎樣,憲法定的公民平等也放黃了?這社會怎麼了?”

黃林一臉茫然。我的回答,顯然讓他大失所望。

“嗬嗬,你小夥子也太天真了啊。”村支書笑嗬嗬地打圓場,“怎麼了?得怪病了唄。允許你得怪病,就不允許政府得?”

村支書顯然是在開玩笑,可黃林卻一下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