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蕭蕭夏(懸苑)
半夜醒來,我發現我忽然叫不出身邊熟睡的人的名字,月光靜靜地照著他的臉,一邊散發出薄薄的如玉般的光澤,另一邊卻模糊不清。
我常常在想,我是在愛著他嗎?我難道愛他?
可是愛又是什麼?
昨天我突發奇想,讓學生們畫下他們認為的愛,答案五花八門。有一個男孩笑著問,老師,您的答案呢?我把畫板亮給他們看,結果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原來是師爹呀。我呆住了,把畫板轉過來麵向自己,簡單的線條,清晰的輪廓,勾勒出來的人不是他是誰?
那天下午,我豁然了一個事實,我竟然真的愛著他。
可是他又愛我嗎?我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女人,所以我把他從睡夢中喊醒,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先是一愣,繼而低低地笑開。
我有點惱火了,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其蠢無比的問題。正在我懊悔不已的時候,他突然從身後抱住我,輕輕地說,我當然愛你。
騙人!“啪”的一聲,日記本被人粗魯地合上,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周圍一圈的人。
原來是葉蕭蕭,大家又都見怪不怪地收回目光。
“蕭蕭,誰又惹你了?”慶雪小聲地問,無論正麵側麵,幾乎都看不出她正在講話。
葉蕭蕭開始收拾書包,抽空看了一眼慶雪,背挺得很直,甚至小手還背在身後,宛如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
“我走了。”葉蕭蕭書包一甩,穩穩地落到肩上。
講台上老師的嘴張了張,最終什麼都沒說,看著那個纖瘦的背影從後門離開。
葉蕭蕭繼續下樓,抬頭看見樓梯旁掛的告示牌,放輕腳步,勿擾他人!
哼!她一邊的嘴角微揚,勾出一抹壞笑,腳下的步子越踩越重,恨不得把地球都踩出幾個洞來。
走下最後一個台階,葉蕭蕭停下來,腳尖點地,做踝關節運動,一百多個台階走下來她的腳跟震得有點麻了。
這就好比大冬天非要穿短裙,明明凍得嘴唇發青,全身顫抖,別人問你冷嗎?可是你還是得硬撐,說一點也不冷。
走近校門,門衛都認識她,可是沒有人上來攔她,按說現在是上課時間,上課時間怎麼能私自出校門?可是誰敢攔她,在這裏葉蕭蕭三個字就是通行令,她踩著懶散的步子走出校門。
左右看看,葉蕭蕭漂亮的眉一皺,那群歐巴桑怎麼還沒來?
已經三點半了,她懶懶地靠上身後的牆壁,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那些歐巴桑最好趕快出現。
下午的陽光使人發懶,葉蕭蕭半閉著眼睛從書包裏掏出煙跟打火機,迅速地點燃一根,夾在食指跟中指之間,卻並不去吸它,隻是看著它在指間燃盡。說出來都沒人信,煙不離手的葉蕭蕭其實一口都沒吸過,不過她才不稀罕別人相不相信。
信揚高中對麵是一所一流的大學,很多同學都是在這邊讀完高中又跑到那邊讀大學,讀來讀去都在一個地方不乏味嗎?反正葉蕭蕭一早就打定主意,她的學習生涯將會在高中終結。
對麵校園裏突然走出一對男女,手牽手姿勢親密,葉蕭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真好,他們可以自由戀愛,她交個男朋友就被老師說成早戀。
這個年齡段除了埋頭苦讀,其他都是禁忌,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真煩!
對麵的情侶橫過馬路,她看著那個男生的手一直護在女生身後,保護的意味不言而喻。有很多男生都會忽略這一點,這個男生卻記住了,並且也做到了。
他們繼續往她這邊走,交談的聲音不大,但悉數傳到她耳裏。
“你今天晚上要去姑父家?”
“嗯,姑姑說還是去比較好,她們今天就搬到姑父家住。”
這個男生的聲音真好聽,葉蕭蕭想,比幹爸的聲音還好聽。幹爸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這個男生的聲音她不知道怎麼形容,聽在耳裏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那你呢?”
“聽說有安排房間,行李都會搬過去,不過我還是住學校。”
停了片刻,“那個家還有一個女兒,你見過嗎?”
男生失笑,“沒見過,你亂想什麼?”
女生想想也笑了,“我喝不下了。”她把剩下的半杯飲料遞給男生。
“早讓你買小杯的了。”男生輕斥,還是接過來自然地喝完剩下的半杯。
有些女生就是喜歡這樣,吃飯的時候碗裏留下一半,然後嬌滴滴地對身邊的男生說,我吃不下了。一則可以顯示自己嬌弱無比,二則可以看到男生對自己溺愛有加,說穿了就是裝模作樣。眼前的女生肯定深諳此道,而葉蕭蕭對這種行為向來嗤之以鼻。
“不講衛生。”她撇撇嘴。
夏霂微愕,轉頭看著她,目光接觸到她指間快燃盡的煙蒂,閃過一絲疑惑。
看什麼看,葉蕭蕭把煙蒂熄滅,兩指一彈,剛好落進不遠處的垃圾箱。拉了拉快掉下來的書包,她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動作連貫之餘流露出來的帥氣,讓夏霂微微一笑。
十六七歲正值叛逆期,這個時候的孩子看世界的眼神很奇怪,他們穿校服會故意露出襯衣的衣擺,喜歡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喜歡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穿洞,盡管生物老師一再告誡穿高跟鞋對發育不好,可是女孩子們還是一意孤行。
不過也不是每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都會這樣,至少夏霂那個時候就沒有。
“葉蕭蕭!”
夏霂聞聲回頭,看著剛剛那個女孩走到不遠處一群女孩子中間。她們每個人都造型怪異,可是一眼望去,那個女孩就是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他看著她好像跟她們說了什麼,每一個表情都被她大大地誇張,顯得做作,而且虛偽,跟她靜靜地靠著牆壁時截然不同。
再過一會,他又看著她們一起離開,一群人中,那個女孩還是不同。
“怎麼了?”
“沒什麼。”
葉蕭蕭這個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不巧姑父的養女也叫葉蕭蕭,聽姑姑說那是一個不可一世、囂張拔扈的女孩,今天見到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模樣。
晚上夏霂到葉家時葉蕭蕭還沒回來,而天色早就暗下來了。
夏霂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姑父安排的房間,樓上有七間房,上樓第一間是莎莎的,他的房間在莎莎隔壁的隔壁,對麵又剛好是葉蕭蕭的房間。
走到自己房間的門口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麵,房門緊閉著,門上貼了一張白紙,上書八個大字:閑雜人等,禁止入內!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宣告,她不歡迎他們,而且視他們為閑雜人等。
夏霂失笑,真是一個幼稚的女孩。
他整理好東西下樓,葉蕭蕭還是沒有回來,姑父表麵上不在乎,眼睛卻頻頻看向門口。
葉如鶴今年四十六歲,或許因為生意場上的勞累,他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一點。夏霂注意到,從他們進門到現在他都沒有笑過,而且眉心的皺紋很深,說明他應該是一個嚴肅的人,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會教出一個不可一世、囂張拔扈的女兒。
“蕭蕭怎麼還沒回來?如鶴,我們出去找找吧,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多少有點不安全。”
葉如鶴習慣性地皺眉,“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