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轉錢坤(葉山南)

公元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下午三點

初夏的風暖乎乎地吹著,濱江大道某間風格雅致的咖啡館內,有個男人怒極翻桌。

“夏悠涼,你是我所見過最愛慕虛榮的女人!我當初真是看錯你了!”大口咖啡杯砰然墜地,杯中滾燙液體四濺,桌後的斯文男子漲紅了原本白皙的臉龐,細瘦的胳膊不住顫抖著,直指向對麵的短發女子。

短發女子長著一張幹淨秀氣的臉,不特別美豔,但眉眼細致、鼻頭微翹、嘴唇紅潤,看著很是令人心悅。麵對男子的怒視,她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隻輕輕伸手至衣袋內,掏出一張帶著薰衣草香氛的紙巾——當然沒那麼好興致替男子擦去臉上狂飆的汗水,隻是溫柔地彎身拭著自己的腳踝。呀,真糟,濺上咖啡了,不知道會不會引來螞蟻?

擦完了,她抬起頭來,表情納悶地注視男子因怒氣而不斷起伏的胸膛,“我們隻是在討論而已,你發那麼大火幹什麼?”

“你!”男子再度發狂,一手捂住胸口,痛苦的樣子好似心髒病發作,“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會像你這樣和男人談感情?買房首期要我付,婚禮大頭要我出,婚後夫妻雙方工資比例按2:1存入共有戶頭,其餘自行處理,房產證上寫我們兩個的名字,還不準寫我媽?!”真是的,每重複一遍就多氣一回!這個夏悠涼是朋友介紹來的女友,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相親”,當初他看她生得細眉順眼以為她是個賢妻良母,交往數月下來感覺也算不賴;可是——一到了談起婚約的關鍵時刻,瞧瞧,本性暴露了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她根本不會是個好媳婦啦!

“你媽又不準備給我們出錢買房,房產證上為什麼要寫她?”夏悠涼細眉一挑,問得很是天經地義。

“就因為她是我媽!”斯文男此刻已經完全忘了“斯文”二字怎麼寫了,鉚起來跟女友說教,“養兒防老你懂不懂?孝敬父母的道理你聽過沒?我媽把我養大不容易,又是供我讀書又是替我找工作,你難道讓我娶了老婆就不要老娘?”他痛心疾首地望著她,唉唉,心寒啊心寒。這年頭,人性真墮落啊。

“哦,明白了,這是你的想法。”夏悠涼點點頭,輕盈起身,“那我們有空再聯絡。”

“喂,你等一下!”見她酷酷地就要走,斯文男慌了,“我們還沒談完呢,那……那你的想法呢?”好歹也交往了一段時間,人非草木,他也有感情的啊。

“我的想法,剛才說了。既然你覺得行不通,那談判隻好破裂咯。”她深表遺憾地一攤手,從白色坤包內抽出長皮夾,“咖啡錢我替你付了,不過你打破的杯子,麻煩你自己賠償。”手指拈出一張百元大鈔壓在杯底,她走了。

與斯文男交往三個月,因為價值觀不同,感情以失敗告終,之前的二十八次約會,全成了浪費時間——不過幸好沒浪費太久,她還不老,也不怎麼傷心,未來有的是機會啦。

抱著這樣的念頭,夏悠涼閑閑步出咖啡館。走在寬敞漂亮的濱江大道,任江風吹著臉頰——失戀的感覺,也挺舒服的嘛。

她找了一處較為幹淨的圍欄,沒鐵鏽也沒鳥屎,身子前傾趴靠著。下午無事可做,原本要談婚約但臨時改成分手,那麼——幹脆看船好了。

夏悠涼笑眯眯地望著浦江裏悠遊的大船小船,很自得其樂地發表評論:“那艘一定是私人遊艇,三層耶!站在那個頂樓甲板上喝香檳的人一定很有錢。唉,好羨慕哪……”

是,她是真的羨慕。她愛錢,愛存錢也愛花錢,這在朋友圈子裏早就不是秘密了。幸好自己也夠爭氣,每月賺得不少,雖然拚命花拚命燒,但幾年工作下來,芳齡二十六歲的她,銀行賬戶裏也積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存款。

原本那錢,是該用來結婚的。雖說她沒愛那個斯文男愛到非君不嫁的地步,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該結婚。她是覺得那男人各方麵都還不差,月入過萬,也夠養家,所以決定眼一閉嫁了——可是沒想到,她肯嫁,人家還不要呢!

“嗬嗬……”夏悠涼苦笑,癟著嘴:不要就不要,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反正她有錢,就算沒男人要,自己獨個發展事業,以後當個獨身的小富婆不也挺好?

這樣想著,她抬起頭來,望了望藍天和烈日,“老大,我會嫁不出去嗎?”她管太陽叫老大,當然老大不會回答她。然而神奇的事發生了,以前一貫不理她的老天爺,這次居然有回應——

“咚”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自浦江的方向飛來,丟中她鼻尖,然後掉在她腳邊。她疑惑了,蹲下身將那東西撿起,拎到眼前一看:奇怪,是一個用紅絨絲線編成的中國結。

夏悠涼認得這個結法。這叫“雙錢結”,看起來很像兩枚銅錢繞在一起的圖案;巴掌大的銅錢圖案上,拴掛著幾個用彩色絲線擰成的小球。以前她做外國人培訓這一行,給老外上中國傳統文化課時有學過,這個可愛的裝飾品叫“彩圓滾滾”,聽起來很像“財源滾滾”,是個用來討好口彩的東東呢。

這樣一樣奇怪的物事,怎麼會突然被丟到她臉上?真稀奇。

夏悠涼撓撓後腦勺,開始把這個雙錢結抓在手裏翻過來調過去地研究。

公元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下午兩點五十分

浦江上某艘私人遊艇的頂樓甲板上,氣氛浪漫熱情。

一個身材健碩、肌膚被豔陽烤成古銅色的男子正慵懶地躺在躺椅上,身上隻著了一條沙灘褲,長長的一雙毛腿上蓋著浴巾,戴著墨鏡曬日光浴。雖然茶色鏡片遮著眼,但仍可看得出他很英俊,麵部輪廓深透,鼻梁高聳,寬闊的額頭閃著點點晶亮汗意。

“雅彥!”他身旁穿著豔麗紫紅色泳衣的美麗女子,聲音柔柔喚著他的名,“你說要給我個驚喜的,人家特地帶了泳裝來了。那個驚喜呢?等好久了耶!人家之前太激動了,忘記擦防曬霜,你看,皮膚都曬紅了啦。”她秀出白嫩得捏得出水來的一截藕臂,以期獲得男子驚豔的一瞥。

“琢瑩。”被喚作“雅彥”的男子沒驚豔。事實上,曬太陽好舒服,快把他曬得睡著了。他懶洋洋掀起眼皮,淡淡打量身旁女友,“要不要拿浴巾給你披一下?”

“哎喲,討厭啦!你腳丫子很臭哎!”琢瑩很配合地擺出嬌羞姿態,任關雅彥用大浴巾將她裹入懷中。於是,關雅彥也配合地綻開寵愛笑意,攬住女友水蛇般的細腰,低頭找到她的唇,吻下去。

一吻結束,何琢瑩臉頰紅潤,嬌喘籲籲,深望著關雅彥的眼神染上迷戀之色。雖然在內心深處她清楚得很,自己和關雅彥的這場戀愛隻是兩個家族事業之間權力製衡的產物罷了,可是交往了快一年下來,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位關姓小開是個異常迷人的男人,有時會傾盡熱情逗得她滿心甜蜜,但有時也會行蹤不定玩失蹤惹得她心惶惶。總之,跟他戀愛,她覺得自己徹底被降服,以往對付有錢公子哥兒們的那套把戲完全使不出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

當然愛上他也不是沒條件——誰叫關雅彥又帥又有錢又會哄女人開心、而且很快就會繼承父親的公司,前途、“錢途”都一片大好?若是有幸真的嫁給了他,她何琢瑩可就不隻是當闊少奶奶穿金戴銀那麼簡單了,這個城市裏有一大半的女人都會羨慕她到死啦!

過了今天,和他交往就滿一年了。之前這會哄人的家夥說今天要給她個驚喜,會是求婚戒指嗎?何琢瑩幻想著,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如果結婚對象是他的話,那她二話不說就SAYYES了。

“雅彥……”她嬌滴滴地湊身在男友胸前呢喃,“我等那個驚喜好久了。”沒戒指戴,手指很空虛。

“哦?”關雅彥懶懶揚眉。原來熱吻一個,並不足以安撫女友渴盼的芳心。於是他伸手,很曖昧地滑入沙灘褲。

“雅彥!你幹什麼啦?”何琢瑩以為他要脫褲子,立時捧頰低叫起來,臉兒熱透。

“說了有驚喜給你啊。”從他似笑非笑的聲音裏,完全聽不出驚喜是什麼。直到他長指輕輕從褲袋內鉤出一樣物什,放到何琢瑩眼前輕晃,“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