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殷流汐漸漸走遠,不願動彈的哥舒離城忽然慢慢坐了起來。
笑話!要呆在這穀底療傷好幾天,隻靠吃幾個桔子怎麼行?即使他受得了,她也肯定會虛弱不支。
忍住背上牽扯的傷口疼痛,哥舒離城居然站了起來。抬頭站在石上,眯起眼靜待空中食物降臨。
一會兒,有一點小小黑影穿過雲層快速掠近,哥舒離城嘴角一勾,手指輕輕彈出,一塊細小碎石頓時破空直擊那送上門來的雀鳥。
身形頗大的鳥兒應聲而落,在哥舒離城彈出的致命凶器前連鳴叫也未及發出。哥舒離城滿意笑開,他縱然受了傷,但用石頭打幾隻鳥還是輕而易舉的,那丫頭還真把他當重傷無用來看了嗎?
等殷流汐捧著一堆青青綠綠的桔子回來時,哥舒離城已經打下了四隻鳥兒,散落在大石四周。
殷流汐看看已經躺好的哥舒離城,眨眼驚訝道:“你還有力氣打鳥?”
他連天上的飛鳥都能打落,那昨晚要是想對她怎樣的話……
心有餘悸中,手上的幾個桔子在她不注意間滾落下來。
哥舒離城忍不住嘲笑:“小丫頭,現在害怕不覺得太晚了嗎?趕快去生火吧!”
的確是太晚了,麵對這個比她強大太多的男人,殷流汐隻有認命地把桔子放下,生火燒烤去。能夠有烤小鳥吃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個驚喜,總比吃酸澀難咽的生桔子強吧!
幸好跳下山崖前哥舒離城的身上有帶著火石火刀,穀底也有不少枯枝敗葉,生火倒是不甚困難。
忙了許久,殷流汐將樹枝上勉強烤熟的小鳥拿到哥舒離城麵前。
瞪著有些焦黑的鳥半晌,哥舒離城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瞧瞧她,遲疑地伸手接過其中一串。
“怎麼不吃?我烤得不好嗎?”殷流汐懷疑地問。
“唔,很好。”哥舒離城不再多看,直接舉到麵前啃了起來。
點點頭,殷流汐也撕下一隻鳥腿送進口中。
皺眉,怎麼這麼難吃?又幹又硬!殷流汐越嚼越慢。
看著她難受的表情,哥舒離城忽然停口問:“你從前烤過肉嗎?”
搖搖頭,殷流汐很誠實地回應。
這真的是她第一次動手烤東西吃,以前在穀裏都是姐姐照顧她,後來到了天道盟,一日三餐也有盟中的仆侍送到封棲園門口。能夠順利生起火將鳥烤熟,已經算是她天姿聰慧無師自通了。
一串笑聲從哥舒離城嗓中溢出,而且越笑越響。咧著嘴的哥舒離城第一次這樣不受控製地狂笑。這應該是他從有記憶以來的惟一一次大笑了吧?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在殷流汐麵前,他的情緒真是豐富得奇怪!
悶悶地看著他,殷流汐道:“別笑啦,我知道我烤得不好吃。”眼中是微微的挫敗神情。
搖搖頭,哥舒離城仍然邊笑邊道:“不,很好吃,真的!”然後,果然大口大口非常開心地啃起硬硬的鳥肉來。那表情,好像真的是在吃什麼世間美味一樣。
奇怪地瞧瞧自己手中的鳥,殷流汐非常確定,她剛才烤的方式是一樣的,不可能哥舒離城吃的就比較美味啊!那為什麼他會那麼高興?
不會是受了傷,連口味也變差了吧!
同情地看看他,殷流汐繼續和自己手中的堅硬鳥肉奮戰起來。
幾天下來,殷流汐燒烤的手藝在他的指點下進步神速,哥舒離城的傷口也漸漸愈合。
接下來,就是怎樣出穀的問題了。
跳下來是很簡單,可是要上去呢?這深穀四麵環山,山壁也非常陡峭,安然上山的話確實要花費一番工夫。
已經能夠隨意走動的哥舒離城細察每一處山壁,計量安全出穀的可能。他一定要盡快返回破日教,可以確定,這數天來中原武林必定已經發生巨變。而這變化,一定與南宮無極有關。
“怎樣啊?可以出去了嗎?”這是殷流汐現在每天必問的問題。呆在這什麼都沒有的穀底,她都快變成野人了。沒床沒被沒衣沒食,全身髒亂不說,對精神更是個極大的考驗,她的耐性在一點點消逝之中。
與平日不同的,哥舒離城笑笑道:“你這麼想出去?陪我呆在這裏不好嗎?”其實他比她更想出去,隻不過看到她沮喪的小臉想逗逗她罷了。
“呆在這裏會變成猴子的。”翻翻白眼,殷流汐有氣無力。
“唔,變成猴子的話,出去就更容易了。”哥舒離城好像很不在意地說。
“你說什麼!”殷流汐眼睛一亮,整個小臉都鮮活了起來。他說“更”!也就是說,現在也能出去了?
“是啊,到明天就可以出穀啦。”這是哥舒離城觀察了數天的結果。相比之下,南麵的峭壁較為和緩一些,憑他現在恢複了七八成的身體,帶個殷流汐上去還不成問題。
“哈!太好了!”殷流汐開心得跳起來,第一次覺得哥舒離城無比的可愛。跑到他麵前抓住他雙手道:“哥舒,出去後的第一件事,我就是要買新衣服、大吃一頓,然後再找張最舒服的床睡一覺!”
每夜同在巨石上相擁而眠,不知不覺兩人間已經親昵熟悉了許多。“哥舒”這個稱呼是殷流汐自然而然從口中跳出的,哥舒離城也好像很接受,最起碼,比“離”這個稱呼要喜歡多了。
“離”,是屬於破日教和練日族的。“哥舒”,則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呼喚。
反扣住她雙手,哥舒離城忽地斂起笑意,鄭重地看著她道:“殷流汐,出穀之後不管形勢如何,我都不會放你離開。告訴我,你可甘願?”
這是他從未問過她的,也是第一次考慮到她的感受。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知道。這和掠奪、和強取的感覺是不同的。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殷流汐雙手輕輕一顫,眼中漸漸有淚意泛上。這個男人,終於懂得問她了嗎?其實這幾天的以身相護、每夜相擁時他的守之以禮,全都告訴她,哥舒離城要她,絕不是因為她是魅門傳人的緣故。
現在,他這樣鄭重其事地詢問她,真讓她有種想哭又想笑的感覺,有什麼,比知曉自己的真心沒有白白空付更開心?
“為什麼不回答?不許哭!”看著她的表情,哥舒離城有些不安起來。他實在沒有麵對女子哭泣的經驗,也不喜歡看到她的眼淚。
“我沒哭,我是在笑!你沒看見嗎?”殷流汐臉上果然綻開一朵嬌美絕倫的笑容,抑回眼中酸澀道:“哥舒,你可知道我如果想要殺死你離開的話,你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她說的是真話,沒有人能在凝視她雙眼時逃過邪異無邊的惑神術。不對他施展,隻是在等待他的真心。
她想讓他知道,她跟隨著他,並不是因為那最初的交換,也並不是因為無法逃脫。而是因為她的真心。與渴望了許久的自由相比,她寧願舍棄一切,選擇被他禁錮。這些,他可明白?
“哦?你舍得嗎?”哥舒離城撇撇唇,不甚相信。
“你不信?”殷流汐看著他溫和地笑笑,“不信的話,要不要試試?”
眼前殷流汐柔和的目光、溫和的笑意,不覺令哥舒離城感到渾身舒適輕鬆,也跟著笑了笑,柔聲道:“好,我相信。”仿佛他若不跟隨著她回答的話,會非常非常對不住她。
這好像是兩人第一次這麼深情地凝望對方,哥舒離城漸漸沉迷在殷流汐絕美的容顏、靈澈的大眼中。
半晌,殷流汐笑著點點頭,道:“終於相信我了?很好,那你現在可以醒來了。”
醒來?哥舒離城忽然整個人震了一震,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瞪向殷流汐手中。
不知什麼時候,殷流汐手上多了一樣東西,是時刻纏繞在他腕上的柔劍!這柔劍是他從小在練日族之時就從不離手的武器,平日也不輕易示人,隻在天道盟中和厲非天動手時用過一回,被殷流汐看了去。
現在劍是什麼時跑到她手裏的,他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恍然大悟地抬眼惡狠狠道:“好大膽的丫頭,居然敢乘人不備!”
他方才已經是被殷流汐的惑神術控製,沉迷在她那朵笑意中,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警覺與感知,連兵器被取走也不知道。如果殷流汐真想對他怎樣的話,他或許會在迷茫無感中送了性命。
這就是惑神術可怕的地方,不知不覺已把生死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