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曲(敦煌曲集係列之一)(夯夯)
楔子
昊國萬隆初年冬大雪
純色白絮,紛紛揚揚,絲絲入扣,輕輕聲響,驚擾了沉睡的群樓宮殿,華美的宮牆玉瓦在飛雪的襯托之下,更顯瑰麗。
這是權力與角逐的中心,血雨腥風,在夜幕下依舊濃烈。
人性在這裏已經扭曲不堪了吧?
連白白積雪都掩蓋不了,這座城池的肮髒。
可悲可歎吧?
新帝初登基,萬民初靜,百廢待興。宮裏慶賀的餘溫猶在,可斯人已將遠逝。
今夜本該沉睡的宮娥仆婦,依然無法入眠,連日的歡慶將她們忙得團團轉。但玉漱宮的容妃身體抱恙,無法成眠,所以身為奴仆他們也無法就寢的。
內室有婦人輕聲的呻吟,可聽聞其中的痛苦壓抑。
幾名年輕仆婦,從室內端出銅盆,盛滿鮮紅血水,在暗暗的燈燭下,更顯陰冷。
她們的神情有些淒切,如此美好的人兒,卷進宮闈之爭隻怕有一身絕世,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更何況她本身就體弱多病。
眼前隻怕是熬不過去了。
大堂之上,坐著一位身著龍袍的男子,眉目之間是濃鬱的糾結。即便他貴為天子,他亦無法與死亡相抗衡。
就連他至愛的妃子在生死邊緣掙紮,他隻能幹坐著,無可奈何。
“慢著,這是怎麼回事?”將手捧銅盆的仆婦攔下,他厲聲詢問。
盆裏皆是血,這是怎麼回事?
“稟告皇上,娘娘怕是要生了。”仆婦的聲音有些顫抖,險些失手將盆內血水倒出。
要生了?怎麼可能?不是才七月嗎?早產也不致此啊?
“今晚娘娘服用了那些飯菜和藥食?由何人服侍?一一查明再來回報。”淩厲眼目一凜,有人用的催胎藥劑,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揮手,仆婦退去。
他陷入沉思。
都是他的錯吧?當初他若不持意將她帶入宮中,她亦可做她的貞潔聖女,終身生活於雪山之中,過得靜美生活。
他將她帶入塵世,卻給不了她一身獨愛。讓她的愛情陪感淒清。
三宮六院,即便是他不願,為了江山穩固,他亦得續滿。
從那時,她的笑容幾乎不在。
容兒,如果你真累了,就放開吧。
朕已後悔了,你本不屬於凡間所有,可朕卻因一己之私將你困於朕身旁,隻是害苦了你。
若有來世,朕不為君王,和你輕鬆度日。可好?
朕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霧氣蒙上眼斂,跌落在金黃色的龍袍之上,幾個翻滾便消失無蹤。
原來連悲傷都可以忘卻,他身上的龍袍都在嘲笑他的感情。
一聲嬰孩的啼哭打斷他的沉思,聲音清亮,劃破了沉悶的夜空。伴隨著嬰孩的降世,一生輾轉,投生無門的容妃,也隨即消逝。她已來不及睜眼詳看,她惟一孩兒。思緒渾沌,她將微笑留與世人,她相信,他為待她的孩兒很好的。
“皇上,是位公主。娘娘她……她因氣血兩虛,導致大血崩,已香消玉殞了。”宮娥將錦袍包裹的小小人兒抱上前,讓位上的男子看仔細。
小小的人兒,眉目清淡,小小嘴兒緊抿,小小拳頭不斷揮舞著……
他有些激動,將她納入懷中。
她是愛妃的生命延續。
小小的嬰孩,已有她的幾分清雅。
長大後,她亦會向他的容兒一樣絕色吧?
他展開笑意,逗弄懷中嬰孩。
容兒,我稱她為容雪,可好?你在仙界可否佑她一生平順,無妄無災?
他看向飄絮飛揚的夜空,無月的夜,沉悶不已。
就連他為容兒流的淚也沉默得近乎無聲。
昊國萬隆十六年春
春日的禦花園是可謂是百花齊放,春意盎然。
滿園滿眼皆是盛開的繁花,枝枝丫丫,花朵花苞滿枝,似乎將全天下的花都收容在著偌大的皇家花園了。
園間偶爾還可以看到閑散的年輕宮娥舉著織網,費力的撲著停上花間或是低飛的蝶兒。
慌慌忙忙,鬧醒了春日的百花。
禦花園稍微冷靜的一角,有小巧涼亭,亭間坐著一位身著純色衣衫的小女子,淡雅極致,看似簡單輕巧的衣衫,卻也非普通織品。
此時,她正手持經卷,眉目舒展,專心的研讀著書上的詞句。偶爾唇瓣會有著柔柔笑意。
“公主,皇上移駕往禦花園來了。”年輕宮娥,已收起撲蝶工具,向亭間的女子行來,盈盈一福。
“嗯。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埋首書間的女子終於抬頭,給眾宮娥一個絕美笑靨。
而宮娥們在服侍她多年之後,看到她的笑仍是不由得怔楞。她的笑美得非凡間所有。
嗬嗬,父王來了。她正好有事請教呢。正好。
捧起桌麵上的清茶,她淡淡就口。
一雙明眸,笑意藏不住。
起身,她開始整理身上行裝,將有些散亂的發放到身後。
片刻,一堆宮娥與侍衛簇擁著一位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行穿禦花園,直至她所在的小亭。
“父王,萬福。”輕步走下亭台,她在男子身前一米處福身行禮。
“雪兒,免禮。”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將容雪持起,與她一同步入她剛才所坐的亭台。
“父王,請喝茶。這是兒臣寢宮前的玉樹花苞所泡製而成的,馥鬱芬芳、鮮靈甘美,對您的龍體有好處。”容雪雙手持起茶杯奉上,父王的身體已是大不如前了,行步幾米,他已顯疲憊之態。這讓她甚是憂心啊。
“好。朕嚐嚐。”昊王笑開,淡淡的品了一口。果然令人牙頰生津。
“雪兒,這幾日都在做些什麼事情呢?”昊王開口詢問。他這幾日忙著處理朝堂之事,未曾與女兒共食。
“琴、棋、書、畫,每天都是這些。”容雪的口氣有些無奈,這些她自是喜歡的,但每天都是這些陪伴她,讓她不免有些無趣。
“自是會厭煩的,今夜是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雪兒可以稍稍放鬆心神了。”放下茶杯,昊王看著眼前的女兒。
時間流轉真快,他本以為難熬的歲月,原來也可以如此之快,他的女兒已是二八年華的待嫁小女兒了。
“父王親自主持嗎?”今年父王的身體比往年差上許多,整個祭典下來太耗費體力。她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