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日高哲哉家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累了一天的瑞穗在向優的安撫下先行入睡,而向優則留在客廳和哲哉一起邊喝咖啡邊討論這次的事件——
“這麼說來,對方有槍?”事關好友的性命,就連習慣了用職業化笑臉示人的哲哉也不由得愁眉深鎖。
“如果我沒有幻聽的話應該是這樣沒錯。”向優盡量用比較輕鬆的語氣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希望借此緩和籠罩在他們上方的緊張情緒。
“能在襲擊中用到槍的話……不外乎兩種人,黑社會和警察,你們一向都是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所以後者我們首先排除,那麼就隻剩下黑社會了。你們最近有惹到過什麼不該惹的人嗎?”作為旁觀者,哲哉冷靜地對這次事件作出分析。
“你認為我可能嗎?”向優反問他,其實他也早已想到了黑社會,不過不管他怎麼回想,也不記得他和瑞穗曾經和這類人有所交集。
哲哉雙手一攤說:“你的確不像是會和這種人有所接觸的樣子,那麼就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了。”
“你想說什麼?”向優急切地問,想要聽聽哲哉的判斷是否和他的預測一樣。
“有錢能使鬼推磨!”哲哉說出了這個推測,“在如今這世道,隻要你有錢,不管是黑社會還是警察,都會為你賣命。”
“果然是這樣。”向優喝了一口咖啡,長長歎了口氣。
“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什麼人了?”看向優的樣子,似乎對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已經了然於胸。
“我不敢說肯定,但是在我認識的人之中,他的嫌疑最大。”
“是誰?”
“羽村英治,就是上次想要買下羽村家房子的那個人。”向優說出了自己懷疑多時的這個名字。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早在聽說這個人也姓羽村時,哲哉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他是柔的親哥哥,那個很有名的羽村財團的第三代。”
“什麼?你說他就是那個羽村財團的第三代?這麼說來柔也是羽村財團的後代咯?”哲哉恍然大悟地拍案而起,“難怪了!”
“怎麼?你有頭緒了?”看哲哉的樣子若說他不知道些什麼才奇怪。
“聽你剛才說的情形,對方多半是衝著瑞穗來的,我還覺得奇怪,他一個從北海道鄉下來的女孩子,怎麼會惹上這麼麻煩的仇家,你一說羽村財團我就知道了,我爸爸就是羽村重工的職員,聽他說最近羽村家的老當家似乎已經病入膏盲了,整個羽村家都在為了財產繼承的事情忙活呢。”說來也巧,哲哉的父親恰好也算是羽村重工的高層,所以對這些家族企業的內部鬥爭也算略知一二。
“這麼說來,對方襲擊瑞穗的動機就是因為她也具有羽村家的合法繼承權?”向優也終於明白了,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能促使羽村英治對自己的親生妹妹下手的,無非也就是這些錢財權勢了,不過,羽村家的財產龐大,也難怪有人會那麼心狠手辣,“原來是這樣!”
“不過……如果對方真的是羽村英治的話,恐怕不好對付。”哲哉不忘提醒向優,對方可是掌握有雄厚財力的大人物。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解鈴還需係鈴人,如果真的要徹底解決這件事情,他必須想辦法見到羽村家目前真正的掌權者。
“時間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還有明天的公演,你打算怎麼辦?”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哲哉不知道向優是否還有心情顧及第二天即將展開的新劇公演。
“放心吧,我能應付得了。”嘴上雖如此說,但若不是哲哉提醒,剛剛度過驚魂一日的向優幾乎已經忘記,第二天就是他新作舞台劇的首日公演。
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雖然心懷重重的不安,但第二天的陽光依舊燦爛,而“中華街”的最新力作《淚人魚》也如預期般在全日本最有名的帝國劇場隆重開演。
演出前三十分鍾,所有準備工作都在密鑼緊鼓地進行中,而本應該忙碌於劇前準備大小事項的向優,卻在這個時刻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眼前的瑞穗——
“不要離開後台!”
“盡量待在人多的地方!”
“有什麼事情立刻叫我!”
他盡可能地將一切他可以想到的告誡都以命令的方式陳述了一遍,而被他緊緊拉住雙手的瑞穗則隻有點頭的分。
經過一個晚上的調整,瑞穗似乎已經從受到的襲擊驚嚇中解放了出來,反倒是向優,有著越來越緊張的趨勢,從一大早到劇場開始,這些囑咐他已經重複了不下十遍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乖乖地呆著,你就去忙你的吧。”向優的關心讓瑞穗的心裏說不出的甜蜜,不過她也不希望向優為了自己而耽誤了演出,畢竟對於向優來說,這是第一場由他親自撰寫劇本並監製的舞台劇,為了這次的演出,他已經傾注了無數的心血。
“你一個人可以嗎?”雖然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什麼異狀發生,但向優還是無法放心。畢竟他們要麵對的不是一般的對手,對方是有著敏銳的追查能力和驚人的滲透力的強人,不僅有強大的金錢後盾,更有黑社會作為支持,雖然現在他們似乎還沒有任何行動,但憑他們的能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潛伏到他們的身邊伺機而動,所以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而作為舞台總監,他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處理,這勢必讓他無法分心去兼顧瑞穗的安危,這……
“你放心吧放心吧!我沒有那麼脆弱。”瑞穗硬是將向優推到了舞台的幕布前,讓他安心工作,雖然沒有他在身邊的確讓她缺乏安全感,可是這點困難,怎麼能和向優的事業相提並論呢?忍一忍就過去了嘛!瑞穗一邊在心中為自己打氣一邊對向優露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
向優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拗不過瑞穗,於是,他戴上特製的遮光眼鏡,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幕布徐徐拉開,燈光遍灑舞台。
在觀眾們熱烈的掌聲中,向優的得意之作華麗上演,台下的觀眾們如癡如醉地欣賞著劇中人的悲歡離合,而演員們也盡心竭力地釋放出自己最高超的演技,然而就在第一幕與第二幕的場景切換時,意外發生了——
演員明子在推動大道具時不慎扭傷了腳,劇烈的疼痛使她無法在下一幕順利上場。
“這下糟了!”導演似乎並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下一場正好是所有演員共同出現的場景,沒有人可以替換上場,雖然這個隻是一個群眾的角色,但對於凡事力求完美的向優來說恐怕也會是一個大大的瑕疵,然而此科目都已經拉開,向優正在距離他們十多米遠的舞台另一側指揮調度,若是再不想辦法,可就有得好瞧了。
“後台沒有其他工作人員可以頂替一下嗎?”作為女主角的井川和香如此提議道。
“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很難臨時抽調出人手。”其他人也都一籌莫展。
就在此時,剛扭傷了腳的明子忽然提議道:“對了,還有瑞穗,瑞穗在後台,她可以頂替我。”
於是,在絲毫不明就裏的情況下,瑞穗在僅僅數秒的時間內被套上了一件戲服推上了舞台。
“她怎麼上去了?”舞台另一頭,向優立刻看到了被人群簇擁上舞台的瑞穗,她的身上穿著豔麗的紅色戲服,站在人群之中很是惹眼。
“我不知道啊,這件衣服應該是明子穿的,怎麼會是瑞穗在上麵,難道明子發生了什麼事?”哲哉也不知所以,不過眼下的情況他並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舞台上燈光一轉,他已經換上了戲中人的表情躍然而上,隻留下心急如焚的向優焦急地注視著舞台上的瑞穗。
而被大家推上舞台的瑞穗似乎直到此刻還不清楚現下的狀況,隻有機械地聽身邊演員的口令行事。
天呐,被台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的感覺實在是令人渾身發毛,她心慌意亂地四處亂瞄,卻正對上在舞台一側向優的眼睛。
隻見他似乎拚命地在對她使著眼色,指手劃腳的樣子好像正說著什麼重要的話。
“下……來……”他叫她下去嗎?瑞穗為難地望了他一眼,站在舞台上雖然並不是出於她的自願,但現在下去的話不就會搞砸整出戲嗎?對!她不能毀了這個向優所創造的舞台!
如此一想,反而堅定了她留在舞台上演完這一幕的決心,於是她向向優投去了讓他安心的眼神。
“這個笨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多麼危險的事情嗎?”向優忍不住悶吼出聲,瑞穗穿著這麼醒目的衣服站在舞台上,如果那些襲擊者現在就在台下的話,她不是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殺手的射程之中了嗎?
台下……向優下意識地掃視了一遍觀眾席,托他現在所帶的這副特製遮光眼鏡的福,他即使站在舞台燈光如此強烈的地方,依然得以看清楚台下的觀眾,台下似乎並沒有異狀,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演出。
然而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觀眾席中後排邊座上忽然有一個人影緩緩地站起身將手探向腰間……
“不好!”可怕的念頭自向優腦中一閃而過,而他身體的反應似乎比大腦更快,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了舞台上的瑞穗。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將瑞穗撲倒的同時台下響起了幾下連貫的槍聲。
“哥哥!不要啊!”絕望的尖叫聲與此同時在瑞穗的喉間響起,在向優撲向她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久違的、被人們稱為“HERO”的身影,在很多年前,他也曾經用自己的身體保護過另一個人。
向優!向優!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向優啊!暈闕過去之前,瑞穗的腦中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
台上台下亂作一片,行凶者一擊失敗後倉惶逃竄,而舞台上,隻有向優偉岸的身軀,緊緊地守護著懷中最珍視的她。
原來被子彈打中的感覺是這樣的,除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外,卻還隱隱約約透著一絲身體被洞穿的涼意,鮮血自那個被穿透的位置汩汩流出,帶走的除了體溫之外,還有那越來越不清晰的意識。
“不能讓瑞穗受傷!”即使是在意識徹底渙散的前一刻,向優也不曾鬆開自己擁抱著她的雙手……
意識在朦朦朧朧中仿佛走過了無數的年頭,在那昏迷不醒的時刻裏,向優仿佛將人生又重新走過了一遍。
出生,嗷嗷待哺,成長……進入演藝圈,離開舞台,創立“中華街”……認識羽村柔,人是生田瑞穗……一切的記憶都以最清晰的顏色呈現在他的眼前,難道,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嗎?
可是為什麼?飄忽的身體卻越來越沉重,疼痛的感覺卻越來越真實,睜眼的欲望還是如此的強烈,是了,想起來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待他歸來。
那張魂牽夢縈的麵孔,此刻正以焦急的表情呈現在他模糊的視線裏。
“柔。”當向優用虛弱的聲音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清醒的意識終於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這才想到瑞穗並不知道自己就是羽村柔。
向優正打算改口,卻聽到一直守候在病床邊的女孩低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我在!”
“瑞穗,你……”向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瑞穗居然應了他,難道說她……
“我知道我是羽村柔。”事實正如向優所預測的那樣,在舞台上那千鈞一發的時刻,瑞穗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他們初次相見的時刻,向優在舞台上為他遮擋子彈時奮不顧身的神情,一如他當年對於同伴的保護,但不同的是,七年前在麵對尖刀的時候他還有一絲恐懼和害怕,然而在他飛撲到舞台上將她抱在懷裏的時候,她卻不曾在他身上看到絲毫的畏懼。
那一刻的震撼仿若一把度身定做的鑰匙,開啟了她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七年前的一切如同倒帶般在瑞穗的腦海中一一流過,讓她終於想起,自己和失蹤的羽村柔其實就是同一個人,而自始至終,向優所愛過的女人,也隻有她一個人。
“你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向優欣慰地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這樣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一直以來他都苦思著讓瑞穗恢複記憶的方法,但沒想到,舞台上的那一場風暴卻陰差陽錯地讓她想起了一切。
“嗯,都想起來了……”看到他虛弱不堪的笑容,瑞穗鼻子一酸,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再也止不住落下,“你嚇死我了,醫生明明說你沒有傷到要害,你卻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傻瓜,不要哭了,這不是醒了嗎?”向優為她拭去滴落的淚水,微笑著安慰她,但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
“你看看,現在笑起來牙齒怎麼也露不出七顆半,看起來是不是很假?”這種時候還能有心情開玩笑的大概也隻有向優了。
不過這一招顯然很奏效,剛才還在嚶嚶哭泣的瑞穗聽了他的話之後倒也破涕為笑了。
“一天一夜嗎?”原來他已經在床上躺了那麼久了,這對於每天睡眠時間不超過5小時的他來說也算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了吧,難怪他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很不舒服。向優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想要坐起來,但傷口傳來的陣陣抽痛讓他的整個動作都變得舉步維艱。
“你不要起來,乖乖躺著。”瑞穗趕緊阻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醫生說你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可是失血過多,最好能多休息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時間你注定要在醫院裏度過了。”
“可是公演……”躺在病床上的他完全不知道外麵的情況,這讓她覺得心急如焚。
“還公演呢?首演日出了那麼大的事件,早就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了,公演當然隻好無限期推遲咯。”回想起昨天的一切,瑞穗還是心有餘悸,“不過這樣也好,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媒體也一致關注著這件事情,想必羽村英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瑞穗說出羽村英治時那肯定的表情讓向優為之一驚,“你怎麼知道是他?”他記得他並沒有對瑞穗說過自己懷疑的對象就是羽村英治啊。
“你也猜到是他了對不對?”瑞穗卻似乎早已料到了向優的反應,“以你的機智,一定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懷疑他了,可是說實話,如果我沒有恢複記憶的話,我是怎麼也無法將襲擊者和他聯係到一起的。”
“我現在覺得很無聊。”向優忽然說了這樣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