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1 / 2)

三月,正是桃花盛放的季節。

春雨方歇,空氣中透著一股淡淡的濕意。籠在如煙楊柳間的精致樓閣裏傳出的絲竹裹著歌女的輕唱聲,襯著街道兩旁的花樹下日裏風雨的殘紅,顯得越發靡靡。

一隻素白的手輕巧地挽起簾子,讓夕陽照入本已略顯昏暗的室內,胡床上假寐的人睫毛微微顫了顫,隨即睜開眼,墨色的瞳看向天地交接處的一朵金邊彩雲,慵懶地伸了伸腰:“你就不能讓我多躺一會兒……”

廳堂裏一片笙歌作樂的奢靡,堂中的舞姬薄紗掩體,淺笑著恣意舞動,看得眾人目不轉睛。

平陵城守豐子元雖然還是陪著笑坐在一邊,但額上早已沁出細碎的汗珠來,偷眼瞟一瞟正與豔姝調笑糾纏的男子,見他無不愉之色,稍稍放下些心。

這次錦繡王朝擴軍,平陵劃歸鎮南王軍製轄屬,這個叫寧非的男子是鎮南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代表鎮南王前來平陵征兵,他費盡了心思要討這位上使的歡心,若因為一名紅伶擺架子而壞了他的心情,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曲歌舞結束,細碎的珠簾碰撞聲響起,盈盈走進一名明豔的小婢,攏手下垂,頭微低,膝著地,行了一個拜禮:“小姐正與好友論琴,不方便離開小院,大人若要見小姐,還請移步清源居一敘。”

豐子元長出口氣,含笑站起:“寧大人,請。”

“我沒興趣了。”寧非漫不經心地回答,專注著懷中的豔姝。

豐子元一急:“大人可是動氣了,其實……”

“再是清傲,不過是裝腔作勢的表麵功夫,說到底也隻是個娼妓而已!”寧非唇邊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若真那麼孤高,又怎麼會墮落到過這皮肉生涯?”

一旁靜靜立著的小婢忽然開了口:“若沒有大人這等貴介公子的追捧,清月小姐又怎會名滿平陵。”

廳裏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作陪的客人都在偷偷的看寧非的臉色。

豐子元不及出言責罵,寧非忽然微笑:“好,一個下女已得如此——一引路吧!”

踏入小門,見到的便是一個秀雅的院子,暈黃的燈火與花樹相間,很是悅目。

轉過一處回廊,撲麵就是一陣清爽的薰香,寧非不由得做了一個深呼吸,隻聽得院側一間房中笑語聲聲,其中一個低悅的聲音格外突出:“雪影今日心情頗好,你還不快求她幫你將上次那譜子修一修,不然,下次堂會的時候……”

聲音雖輕,聽在寧非耳中卻如雷響一般,他推開前麵引路的小婢,一個箭步撞進房間,驚得房內數名女子一同驚呼起來。

待看清楚房內之人,寧非也愣住。

其中一個女子本是懶洋洋地倚在一架貴妃椅上與其他人談笑,見有人突然闖進,眼中露出一絲銳凜,在看清寧非麵目之後,隻有瞬間的錯愕,隨即又恢複了正常,含笑問道:“公子也來聽琴?”

不等寧非回答,一旁原在撫琴的女子已經惱怒的立起,插腰叱道:“你的禮貌給狗吃啦?進門用撞的!”

寧非卻不看她,直直地看住那個躺在貴妃椅上的女子,長發瀑散,笑意淺淺,一件寬大的罩袍將全身曲線遮得嚴嚴實實,全身無一件首飾——是她一貫的作派,可是,為何她會在這裏?

“你……”

迎著他打量的目光,她站了起來,一步步走過來,堪堪停在他身前:“妾身清灩,公子要聽曲還是下棋?”見寧非呆愣,她露齒一笑,指向通向內堂的一扇繡門:“還是想早些歇下?”

空氣仿佛都凝住了,接到她示意的目光,先前彈琴的女子氣呼呼地收起桌上的古琴,帶著其餘的幾名女伶很快地退了出去,連追進來的引路小婢都被關在了門外。

“一笑,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竟然在這裏。”寧非緊緊握住拳頭,生怕自己一個衝動上去將她勒死,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主動勾上他的脖子,甜蜜地在他的耳邊問:“我是活著,怎麼了,打算將我綁回去治罪麼?”

寧非震了震,出其不意地將她一推,她踉蹌著跌回貴妃椅,反而就勢躺下,眯著眼看他:“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粗魯。”寧非咬牙看她:“真是不敢相信,你……你怎麼會墮落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