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若比鄰(1 / 3)

芳鄰小姐(莫小北)

楔子

下過雨的山路有些濕滑,雖然是乍暖還寒的三月天,但放眼望去,山間的林梢上已經露出了幾分綠意。

墓園遠離縣城,偶爾有人來祭拜也都是選在早上,到了下午這個時候再見不到一個人,整座山顯得十分的僻靜。

子冉懷裏抱著花束,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朝著門口走來。

看門的大爺見到她來,親切地跟她打著招呼:“鄧小姐,你又來看你朋友啦!”

子冉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溫和地笑回道:“今天是我朋友的忌日,我特地帶了她生前最喜歡的杜鵑花來看看她。”

看門大爺想起來道:“對了,剛才進去了一位先生,也說是去祭拜你朋友的呢。”

子冉愣了一下,今時今日,除了她還會有誰記得慧文的忌日?

她壓下心裏的好奇,向大爺道了謝,轉身往墓園裏去了。

慧文的墓在墓園的半山腰上,要爬過一段長長的水泥階梯才能到達。

她走到半途的時候,就看到遠遠的那頭迎麵走來了一個人。

對方一身黑色西裝,舉手投足間的精致與時尚卻與這座偏遠的縣城顯得格格不入。

漸漸走近,終於與她錯身而過。

盡管他的鼻梁上架著墨鏡,子冉卻在錯身的那一秒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她下意識頓了一下腳步,用狀似不經意的姿態側目望去了一眼。

對方已經走遠了,自始至終連眼都沒有朝她抬一下。

子冉心裏的詫異也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收回目光,她轉過身,繼續邁著慢悠悠的步子往山上走去。

想一想,也隻該是他。

走過一段階梯,她來到了慧文的墓前。

墓碑旁邊擺著一束百合花,潔白清新,隻是那包裝精美的花束此刻在她看來卻有些刺眼。

她伸手撫了撫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道:“慧文,他一定是記錯了,他已經記不得你喜歡的是杜鵑花。”

如果他還記得,就不會送這種包裝精致到有些做作的百合花。

她將自己懷裏的杜鵑花擺到墓碑前,然後拎起地上的百合花,使盡全力扔下了山坡去。

陽光照進房間裏,渲染了裏麵的溫暖氣氛。

十幾個小朋友跟在老師的後麵,玩著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笑得十分開心。

旁邊的角落裏,卻有一個瘦小單薄的小姑娘,她因為感冒的緣故,不能跟大家一起玩,隻好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眼睛裏卻顯然有著羨慕之色。

子冉悄悄地站在玻璃窗外,來了有十幾分鍾了,目光就一直停在那個孩子身上。

她有著一雙黑亮的眼睛,溫順的頭發,秀氣的五官,和她媽媽十分的相像。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是院長。

院長走到她身邊,目光也停留在房間裏的小姑娘身上,眼中有著一抹心疼之色。

“姍姍這個孩子,一直都不太愛說話。她被送來的時候,雖然隻有四歲,但似乎已經開始懂事。她常常問我,是不是媽媽不要她了,才會將她送來了這裏?唉……”

大人們的境遇或許是出自無奈,可是畢竟孩子是無辜的,給了她生命,卻無法為她的人生負責。

子冉替孩子委屈,心裏也微微泛起酸楚。

“院長,以後我會經常來看望姍姍的。”

院長欣慰地點點頭,“是啊,還好有鄧小姐你這樣的好心人。”頓了一下,卻又想起了一件正事:“不過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之前有一對夫婦來孤兒院看望,跟姍姍十分的投緣,他們想領養她……”

子冉的臉色沉了一沉,說道:“院長,我會盡快找到姍姍的父親,讓他負起責任的。”

院長見她態度堅持,也沒有再多勸什麼,隻是道:“我們也是站在孩子成長的角度上,主張她能擁有一份來自家庭的溫暖。能找到她的親生父親也好,不過鄧小姐……”

院長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道:“當初姍姍媽媽送她來的時候,跟我提起孩子的爸爸,似乎心中有著很深的怨氣。所以,就算你找到了他,他就一定肯負起這個責任嗎?”

是嗬,那個男人如果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就不會放任她們母女這麼多年。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有義務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親生女兒存在。

“不管怎麼樣,我要去試一試。如果他真的不肯負責任,我們再替姍姍做別的打算。”

院長歎了聲氣:“也隻能這樣了。”

子冉的目光再次轉向房中去,看著不遠處那個柔弱的孩子,心意便越發堅定起來。

她既是找到了她,就一定要為了她,努力創造一個幸福的未來。

這也是對孩子的母親——她已故去的摯友,最好的一份慰藉。

牆上的掛鍾指向了七點。

屋子的主人準時起了床,洗漱完畢,吃過早餐,走到房間裏換衣服。

鏡子裏倒映著他的影子,臉頰瘦削,臉色蒼白,狀態仍然談不上良好。

半個月前他因為闌尾炎住院開刀,醫生的囑咐是要他再休息一段時間,不過以他的個性自然不會遵從。

事務所裏業務十分繁忙,他離開這段時間,也不忘讓助理把工作事務送過來給他處理。事業是自己的,能經營成今天這樣的小有成績,也是他盡了很多的心思和努力才得來的。所以他不會允許身體的一點小狀況,打擾了他在工作上的原則。

扣上襯衫的袖扣,套上西裝外套,一切打點完畢。有了衣著的襯托,讓他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要精神了許多。

牆上的掛鍾指過了七點二十分,他提了公事包,出門去。

正鎖著門,聽到身後也傳來了動靜,不過對方的狀態似乎要比他慌亂許多。

一邊慌手慌腳地忙著鎖門,另一邊眼看到電梯下來,她就衝電梯口正在等的人喊了一聲:“麻煩等我一下啊!”

結果一個分神,鑰匙串脫手掉到地上去了,聽到她懊惱地抱怨了一聲,趕緊彎腰去撿。

她那邊前後一折騰,他這邊已經動作利落地鎖好了門,提前一步朝著電梯口走去。

走近一看,裏麵已經黑壓壓站了十幾個人。他微一蹙眉,舉步邁了進去,還好,並沒有超載。

身後的那位鄰居小姐也終於在慌亂中鎖好了門,喘著氣跑了過來。

他發揚紳士風度,往裏麵站了一小步。

她原本低著頭,隨口正要道謝:“謝……”

抬頭看到是他,隨即就眉頭一蹙,臉色轉了冷淡,後麵的那個字也直接收了回去。

他眸光微凝,看得出她眼中的不友善,隻詫異了一下便反應過來。

她會有這樣的態度一點也不奇怪。

那天她搬家過來,動作折騰得非常大,弄得整個走廊裏乒乓作響。他那時候剛從醫院回來,還在養病階段,受不了吵所以才打了個電話給物業。

後來物業的人過來,把她說了一頓。之後對麵的動靜是放輕了,這件小事他也隨之就忘掉了,但是看她眼下的態度,很顯然梁子是結下了。

另一邊,她神情冷淡邁了進來,剛站定,電梯就傳來了報警聲,顯然是超載了。

一電梯的人都等在那裏,等著導致超重的那個人下去。

站在他身前的人卻是動也不動。

他眉頭微蹙,不願自己的時間被這樣耗費掉,於是開口提醒道:“小姐,超載了。”

他不說還好,一句話剛落音,她那邊立刻轉過臉來,抬頭與他對視,理直氣壯地道:“之前是我先喊的電梯,所以超載的話,也不應該是我下去吧。”

楊牧失笑一聲,有些詫異地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看她衣著簡樸,眉清目秀,看起來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想不到竟會這樣的不講道理?!

其實之前已經見過她幾次。

他站在陽台上,看到她吃過晚飯在樓下的休閑區出現。她那個人似乎特別自來熟,看到人家抱著孩子,湊過去逗著玩,幾句寒暄下來就跟人家混熟了。

所以明明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難道是因為之前的那點小過節,所以才故意特別地針對他嗎?

身後傳來其他人的催促聲:“你們別僵著了,我們還趕時間上班啊!”

眼前的人,仍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似乎是在等著他妥協。

楊牧微一挑眉,主動走出了電梯。

電梯門在麵前緩緩合上,他分明看到她的目光裏有一絲挑釁的意味。

他眸光微沉,心裏有一絲異樣的情緒閃過。

她紮著馬尾辮,素麵朝天的樣子,竟讓他莫名覺得有一絲熟悉感。

像是遙遠的記憶裏,他騎著自行車馳過校園的林陰道,那個坐在他身後,笑容清淺,低聲唱歌的人。

也許是因為前不久他去了她的墓地祭奠,才會翻起了記憶裏塵封的往事,生出了這樣不著邊際的心思。

他撇了下嘴,對於自己生出這樣的心思,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收起跑遠的思緒,重新按下電梯鍵。

匆忙趕到公司,還好沒有遲到。

跟她要好的姚文芳站在位子上喊她:“子冉,快點,要開晨會了!”

子冉揚起笑臉,應了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