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湖微笑著關好社區醫院的咖啡色鐵門,對著正要落下去的夕陽長長舒了口氣。
總算把這次的采訪做完了,明天把稿子交上去,就能有兩天的假期。她已經連續在各個社區醫院奔波了半個多月,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隻想好好躺下來休息一下。
離開《追慕》後,她就遵照最初的計劃,做個最普通的社會新聞記者,這次社裏的專題是社區醫院的醫療衛生情況,她和另外兩個記者奉命到處奔走,今天終於結束了負責的區域裏的最後一家采訪。
騎單車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天就黑了下來,街上車水馬龍,流光溢彩,比白天的城市漂亮許多。夏南湖覺得有點奇怪,前麵不遠就是速水廣場,雖然平常也有很多人,但今晚似乎格外熱鬧,還沒到跟前,就已經能看見黑壓壓的人潮。
她騎車靠近了一點,發現聚集的多是極度興奮的女孩子們,但因為是露天,也有很多途經的人駐足觀看,她忍不住踮起腳向裏望了望,剛巧有好聽的前奏響起來,她才恍然,原來是場露天演唱會,難怪會吸引這麼多人。
夏南湖沒有看清楚台上坐著的歌手到底是誰,遠離那個圈子以後,她也不再有興趣。跨上單車向前蹬出兩步,正要離開熱情的人群,台上的人已經很溫柔地唱起來。
“明白做錯的時候,已經不能回頭。你流淚放開的手,把我推到相愛的盡頭……”
夏南湖如受電擊,一隻腳“啪”地落在地麵,支撐住幾乎立刻就要倒下去的單車。
“想說對不起,把你抱進懷裏,呢喃過錯和願望,想說對不起,回到你身邊,永久永久……”
那歌聲穿透了苦苦包裹起來的所有保護層,她背對著舞台,身體一動不動,任憑身邊人眼泛淚光,她隻是靜靜地呆立著。
一曲唱完,台上穿白色外套的漂亮男子壓了壓話筒架,抬頭微微一笑,豔如桃李。他等待台下尖叫聲過去,很溫柔平靜地開口:“這首歌唱給我最喜歡的人,同時,她也是我最對不起的人。她曾經把整顆心都給了我,卻被我狠狠丟在地上,她很傷心,離開了我。”女孩子們開始尖叫,有人喊著什麼流了淚,尚元襄隻是微笑,繼續說:“我以前一直覺得對我來說唱歌是最重要的,值得我付出全部。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生活,我不想每天趕通告,不想在節目上強迫自己去搞笑。我忽然發現,我唱歌這麼久,最開心的一次,就是在酒吧裏唱給她聽。我一直在做錯事,以為想要的是做歌手的感覺,以為自己會享受征服以後的成功感,其實都是錯的。我真正想要的,隻是找到真心愛我的人。”他的眼睛溫柔認真得幾乎滴出水來,嗓音有些暗,對著夜空,對著所有所有人,在話筒前一字一字地說:“被我傷害的那個人,如果你願意原諒我,就回來吧。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喧鬧聲幾乎衝上雲霄。
尚元襄毫不在意地起身,清清俊俊地站在舞台中間,說:“剛才為大家唱完最後一首歌,現在我要去找我的愛人了。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是歌手,以後也不會出來唱歌。”他向台下淺淺鞠了一躬,“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就算得不到,也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千萬不要輕易傷害喜歡的那個人。”
好好的演唱會竟然變成了當紅明星突然宣布退出演藝圈的鬧劇?現場還有很多歌迷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而另一些路過看熱鬧的人已經搖著頭離開,連連說著“莫名其妙”。
夏南湖甚至覺得這隻是一場奇怪的夢,這個時候,她才試探著回過頭去,越過黑壓壓的人潮,看到舞台上空空如也。
什麼都沒有,沒有歌聲,更沒有那個人。
她腳下用力,蹬起單車往家的方向騎去,開始還是平靜無異的,慢慢地咬住嘴唇,全身微微顫抖。路過回家必經的小公園時,她已經抖成一團,單車扔在一邊,迅速蹲下身,站不起來。
“南湖。”有人笑著喊她的名字。她驀地抬頭,刹那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剛才在舞台上唱歌的人居然微笑著站在她跟前。見鬼!他怎麼總是能從演唱會現場突然出現在麵前?
“我知道你今天這個時間會在速水廣場經過,所以選在那裏開了演唱會,也知道你回家會路過這個小公園,就到這兒來等你。”
夏南湖隻是抬頭瞪著他。
“南湖……”尚元襄慢慢蹲下身,想對著她笑一笑,卻隻勾出一個很難看的弧度,攥成拳的手掩住嘴咳了咳,低聲說:“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夏南湖僵硬地扯開嘴角,發出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沙啞難聽:“找我?繼續玩遊戲嗎?”
尚元襄苦苦地看她,也不爭辯。
他幹嗎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麼好不容易躲開一年他又再次出現?好不容易遺忘的傷口再被他揭開!夏南湖咬緊牙關,踉蹌著站起來,扶起身邊的單車飛快地跨坐上去。
“別走!”尚元襄匆忙站起來,伸手抓向她的單車後座。
夏南湖哭笑不得。一年了,他還是沒有長大嗎?心底的痛忽然湧竄上來,她險些紅了眼眶,一把推開他的手,抓緊時機向前用力蹬去。
她知道,現在的情景要是被人看見,一定非常可笑。可是她隻覺得難過,隻覺得非常痛。
尚元襄在後麵緊步跟著她,絲毫沒有放鬆。
逃不過,逃不過……為什麼還緊緊揪住她不放?
身後驀地響起尖銳的刹車聲。
胸腔裏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破裂,夏南湖悚然回頭,看到尚元襄軟倒下去的身影。
醫院長長的走廊裏,不時有醫生和親屬匆匆走過,每個人都帶著清冷匆忙的肅殺氣息。的確,醫院從來也不是盛產歡笑的地方,它隻有傷痛、擔憂、恐懼和生死。
夏南湖坐在走廊裏的長椅上,越發覺得冰冷。
麵前的一扇白色大門終於開啟,穿一身白大褂的尚江宴和幾位護士走出來。夏南湖連忙站起迎上去,尚江宴交代幾位護士離開,走過來麵無表情地看了夏南湖一眼。
“他怎麼樣?!”抱住他時,他身上沒有傷口血跡,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夏南湖還是非常緊張。
尚江宴淡淡問:“你關心他?”
“廢話!”夏南湖忍不住怒火衝天,“我親眼看著一個人倒在我麵前怎麼可能不擔心?”
“如果倒下的人不是他呢?”尚江宴唇角似笑非笑,“你還會這麼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