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香萵筍與紅球鞋(1 / 3)

準我愛你(葉山南)

十三歲的藍芽衣,有著一頭蓬鬆而硬朗的卷發;它們忤逆了牛頓第一定律 ,根根對抗地心引力朝天豎起,這令正處於青春期、害羞愛美的藍小姐十分煩惱。

她隻好每天將所有頭發束在頭頂中央,紮起蓬蓬的一把,看起來像萵苣的葉子那麼茂盛。她的同學們因此而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做“香萵筍”。

這棵可憐的“香萵筍”,是傾城學院初中部二年級甲班最受欺負的女同學。

原因無他,香萵筍小姐總是穿著過時而古舊的衣服,身上沒有少女的芬芳,卻時常充滿了一股三天沒洗澡的黴味兒。在多為富家子女就讀的傾城學院,這樣的女孩子,實在是個討人嫌的異類。

當然了,變成這樣一點兒也不香的“臭萵筍”並非藍芽衣所願。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時光倒流回一年以前,那時的她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衣服和裙子,每天上學都打扮得閃亮亮又香噴噴。

一年以前,爸爸的工廠還沒有倒閉,媽媽還沒有和別的男人一起搭飛機“咻——”地落跑到大洋彼岸;那時候,她也算是個富二代了,蜜罐子裏泡大的美麗小公主是也。

不過,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有旦夕禍福嘛,點兒背不能怨社會。一年以前,她從富貴的小公主正式變成窮人家的小白菜;六個月以前,老爸開始每天酗酒、喝醉了就吐在地板等她來擦洗;三個月以前,房東把家裏的水電都給拉了,害她隻能把買早餐的錢省下來去公共浴室洗澡——從那以後,她總是遊走在饑餓與臭烘烘之間,要麼沒錢吃飯,要麼不能洗澡,to be hungry or to be smelly?這實在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哪。

如今,連書也讀不下去了。傾城學院是本市學費最為高昂的貴族學院,老爸沒潦倒之前,隻幫她預付了一年的學費。

明天,她就要退學了。不過幸好,同住一個小區的退休教授汪老師答應免費教她一些初中課程,交換條件是她要為腿腳不便的汪老師每天送報紙和取牛奶。

以上就是她——香萵筍小姐藍芽衣十三歲的慘綠少女生活。不過沒關係,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樂觀的藍芽衣相信自己一定會像愛迪生那樣自學成才滴。

在傾城學院的最後一節體育課,集體操過後,同學們分散活動。藍芽衣懶洋洋地萎頓在操場角落的沙炕裏,午後兩點的太陽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

她很臭,同學們通常不願意和她一組做遊戲;然而此刻,有人卻走到近前來——

“喂,香萵筍!”

嬌滴滴而不客氣的尖嗓,來自藍芽衣的同班同學白曉荷。和芽衣相反,她是初中部二年級甲班最受歡迎的女同學。家境富裕,人也生得肥美白膩像一尊陶瓷娃娃。

可惜這尊瓷娃娃,卻有著提前要當女王的覺悟。白曉荷雙手叉腰,後頭跟了一群差不多大的小鬼頭,各個擺出狐假虎威的表情,就像包公後頭跟著的王朝馬漢,恨不得“威——武——”地呼喝兩聲。

“香萵筍,你明天就要滾蛋了吧?!”為首的白曉荷叫囂。

“是。怎樣?”芽衣掀起眼皮,不是很有興趣地睨著這位頭紮蝴蝶結的小公主。問這幹嘛?那麼好心來送行哦?

“你爸是酒鬼,你媽跟男人跑了,你現在連書也沒得念,將來要怎麼辦?”白曉荷擺出一幅憂國憂民的樣子。

什麼怎麼辦?涼拌啦!芽衣覺得很慪,這個白曉荷,有必要專程來嘲諷她嗎?

“幹你屁事。”她背過身去,默默玩沙。

然而,耍個性的後果是——白曉荷身後一左一右跑出兩個臭男生,各自抬起一腳,左右開弓——“碰!”的一聲巨響,藍芽衣被踹得向前撲倒,下巴磕進沙坑,啃一嘴沙。

“香萵筍,你對白曉荷講話要有禮貌!”臭男生惡狠狠地道。

靠,男生打女生,算什麼本事?!芽衣憤怒地爬起,兩手各抓一把沙,朝兩名小壞蛋的眼睛用力擲了過去。

兩人捂眼慘叫,哭爹喊娘。

就這樣,戰事打響。即將退學的藍芽衣,依然逃不過被欺負的命運,被眾小鬼以人數優勢摁進沙坑,結結實實胖揍一頓。

白曉荷在一邊觀摩,驕傲地昂著圓潤的下巴,如同女王以威嚴目光鼓勵她的士兵們。

五分鍾後,雙方均掛彩,體育老師趕來,驅散欺負人的小霸王幫派。

“藍芽衣,你沒事吧?”體育老師皺著眉,不太願意走近觀察芽衣的傷勢。這女孩真臭,幾天沒洗澡了?

芽衣用手指壓著膝蓋上的血口子,倔強地道:“我沒事。”

“哦。你自己小心些。”老師走了。反正這女生明天就退學了,他懶得管那麼多。

芽衣呆坐在沙坑裏,手按傷口,眼望天空,心想自己怎麼就這麼悲劇。那幫小混蛋還真是貫徹始終,當真欺負她到退學之前的最後一節課呢。

這時,一方泛著淡淡洗衣粉香氣的白棉手帕突然送到她眼前。

“擦擦吧。”

芽衣抬起頭,見是自己的同班同學賀樞文。這家夥是個優等生,一張臉生得白白淨淨的,平時從來不和她說話。

今天他倒是好心起來了嘛。芽衣皺了皺鼻子,不客氣地接過手帕,按在傷口處。

“藍芽衣,你應該要經常洗澡。”聞到了她身上的異味,賀樞文捂著鼻子退開一步。

芽衣聳了聳肩:“如果我有錢,我家有水,我當然會洗。”問題是,她沒有。

賀樞文有些訝異。這女孩雖然家道中落,渾身髒臭,但眼神還是亮晶晶的,並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懟或自卑。

猶豫片刻,他朝藍芽衣伸出手來:“走吧,我帶你去醫務室擦藥。”

下午四點半,放學鈴聲響徹校園。藍芽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在傾城學院倍受欺淩的地獄一般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而今後的她,該向何處去?嘛,未來也不怎麼光明就是了。

她默默地收拾書包。班主任走進教室,在講台上大聲宣布:“今天是藍芽衣同學最後一天和大家一起上課,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送她——”

班主任聲音激昂地進行著煽動,然而,講台下靜默一片,沒有一個同學願意鼓掌。

這時候,班長白曉荷的嬌聲驀然炸響:“啊——!我的限量版蒙奇奇!”她從書包中抽出一個玩偶——補充,是一個被割掉了兩隻手,臉上塗滿鋼筆字跡的玩偶——尖叫得像世界末日已經來到。

“白曉荷,你怎麼了?”老師納悶兒。白曉荷是他們班上最有人緣的女生,哪個孩子會蓄意弄壞她的玩具?

同學們很快朝白曉荷的書桌聚攏,紛紛出言安慰。白曉荷被圍在中央,嚶嚶哭泣。

藍芽衣聳了聳肩:她和白曉荷一向不對盤,所以此刻,老實說——她很難同情她。

既然沒有人要鼓掌,好吧,她先撤了。將書包甩上後背,芽衣正要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