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清晨的露珠還凝結在樹葉上,太陽神剛剛在天邊駛出他高貴的黃金車。婆娑握著帕爾瓦蒂的手,走出了神廟。

神廟外,已準備好最華麗高貴的象車,恭迎整個國家最高貴的迦利女神祭司,去參加國王傳承大禮。

帕爾瓦蒂雖然也出身於高貴人家,但看到這樣盛大的陣仗,也微微感到不安。

婆娑握緊她的手,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別擔心,跟著我,一切我會安排好的。”

帕爾瓦蒂感激地一笑,卻又在登車的時候,忽然抬起頭,看向遠方。

婆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怎麼了?”

“不知道,我心裏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略有憂傷的聲音傳來,婆娑覺得心中一動,身為祭司的奇異靈覺也讓她生出異乎尋常的感覺。皺起眉頭,極目遙望著遠方,天空一片蔚藍,白雲悠悠,什麼異常的東西也看不到,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啊,那是什麼?”帕爾瓦蒂失聲驚呼,美麗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用手指著天的盡頭。

所有人都被她驚恐的表情嚇壞,一起極目往天邊看過去。

但天際一片寧靜,白雲驕陽,一切如常。

人們自然而然開始用看瘋子的眼神去看帕爾瓦蒂,隻是因為有高貴的祭司在,所以不便冒犯。

婆娑也同樣什麼也看不到,十分奇怪地去望帕爾瓦蒂,她並不懷疑帕爾瓦蒂,隻是奇怪,有什麼是她可以看到,而自己卻看不到的。

於是,更加集中精神向遠處望去,成為聖祭司之後,由神力而來的奇妙力量,逐漸在她身上發揮作用,她的眼睛裏閃動金黃色的光芒,突破了人類視力的界限,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可怕的情形,身體也不由顫抖起來了。

那是布滿了整個天際的恐怖怪鳥,黑壓壓一大片,全都伸展著翅膀,像要遮擋住漫天陽光一樣,氣勢比一百萬人類的軍隊還要嚇人。

而怪鳥正在由遠方飛過來,看飛行的目標,明明就是王都。

以前,一隻怪鳥,就把王都的競技場搞得天翻地覆,這無數隻怪鳥,會毀掉整個國家的!

黑暗的力量,竟已經如此強大,已經可以這樣光明正大,氣勢洶洶地入侵人類的世界,諸天的神靈,真的已經沒有力量抵抗非天的肆虐嗎?

婆娑的心一直沉下去,本以為,她燃盡生命,可以拖延國家的滅亡,可想不到,滅亡會來得這麼快,竟會由非天直接伸手,摧毀這古老而繁榮的國度。

即使她心中冰涼,但卻還是飛快地開口,發下了命令:“立刻去通知國王陛下,讓全城的軍隊都去疏散人民,叫人民立刻逃命,請國王陛下也立刻離開。”

旁邊的侍從被驚呆了,“聖祭司大人……”

“快去,服從我的命令!”婆娑聲色俱厲地喊。

這時,天邊,無數怪鳥的身影,終於也隱隱約約地出現了。

所有的侍從衛士嚇得麵無人色,手足發軟,婆娑適時發布命令,他們才失魂落魄地飛跑去傳令了。

婆娑扭頭對帕爾瓦蒂說:“你也快離開吧?我想,他們的目標是王都,隻要離開,暫時就會安全的,你也走吧。”

帕爾瓦蒂凝視她,“你呢?”

婆娑一笑,回頭看宏偉的神廟,“那些怪鳥不是人間所有,一定是從魔界受非天的指使而來,非天諸天的敵對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他們進入王都,一定會摧毀神廟,我是迦利女神的聖祭司,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舍棄它。即使保護這個國家的神力已經衰弱,但當我燃盡我的生命,和神廟裏僅存的神聖力量結合時,也許還能對這肆無忌憚的邪魔,造成不小的傷害呢。”

帕爾瓦蒂偏頭想了一想,微笑了起來,“真是很奇怪,你說你不會舍棄迦利女神,我竟然打心眼裏感到高興。這明明是愚蠢地送死啊,為什麼我會快樂呢?不過,在這個時候,我也不會舍棄你的。”

“帕爾瓦蒂,你忘了,你還要去找他。”婆娑努力用她最在乎的人來勸她。

“可你是我的朋友,我願一生一世追尋他,卻不能在朋友有危險時離開。”帕爾瓦蒂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憂傷,“而且……他喜歡的人,從來不是我,我要是死去了,他也許就輕鬆了。”

婆娑本來還想勸她,卻被她這句話,說得心中一酸,幾乎哭出來。

如果她死去了,那個被她所傷害的人,會輕鬆嗎?

天還沒有亮,摩羅訶就一個人走出了王都。

今天,將會有新國王繼任的慶典,今天,身為聖祭司的婆娑將會再一次出現在所有民眾麵前,可是,他已經不敢去麵對,不能去麵對。

再一次看到她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昨天,他幾乎讓婆娑,讓那個善良美好的女祭司,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她是婆羅門,她是高貴的聖祭司,她是迦利女神在人間代言人,她是國家的象征,她是可以讓國王跪下來吻她雙足的人。

如果,她在所有民眾的崇拜呼喚聲裏,跳下祭壇,撲進一個卑微的吠舍懷中,最後會有什麼結果!她會被憤怒的人民撕得粉碎,她會被國家看成永遠的恥辱,就連天上的神靈,都會用永恒的地獄來折磨背上瀆神罪名的她。

為了保護她,他向她跪下,他用一句句把心髒刺得千瘡百孔,再燒成灰燼的話語,訴說著對神的忠誠,輕易地把他們之間最後一點聯係,一次斬斷。然後,躲在無人的角落,一口一口把心碎後的血吐了滿手滿身。

他曾因為摩耶公主的美麗而震動,升騰起激烈的情懷,不顧一切地闖進競技場,報出自己的身份和意圖,完全不理會,吠舍和刹帝利的區別。

可是,當對婆娑的愛在心中慢慢紮根,悄悄成長時,卻已經深沉得像大海一樣,無盡無止,不可更改。他無法像對待摩耶一樣對待婆娑。喜歡摩耶的美麗時,隻想到自己的快樂,完全沒有考慮摩耶的立場。愛上婆娑的美好時,心中在乎的,卻隻剩下婆娑的利益。他做任何事,都必須考慮婆娑會因此受到的影響,說任何話,都要先想一遍,對婆娑有利還是有害。

想得太多,看得太清楚,就再不能看她,不能對她說出心中的話,隻有一遍一遍,讓無聲呐喊把胸膛焚燒,隻能用最後的理智移動雙腳,遠遠離開她,不再讓自己有機會去傷害。盡管,這一切,也許她永遠都不會明白。

摩羅訶機械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少路,腳上磨破了,血悄悄流出來。路上也有商人問過他要不要買馬,他沒有聽見地往前走;路上也有行人,無聊時找他搭話,他沒有理會往前走。他的眼睛看著前方,卻又什麼都沒有反映在眼裏。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了解,那個帕爾瓦蒂所愛的男人,為什麼會有一雙可以看透天地萬物,卻不讓天地萬物存在其中的眼睛。

他的心裏空空洞洞,迷迷茫茫,甚至連婆娑的名字,都已經無力呼喚。

他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終結。突起的驚呼聲、尖叫聲、奔跑聲,各種紛紛亂亂,卻又無比響亮的聲音,讓人難以忽視地響在耳邊。意識從痛苦的深淵裏暫時浮出來,他往左右看去,卻嚇了一跳。

路上到處是人,人們慌亂地奔跑,所有人都不停地顫抖,麵無人色。有人用腳跑,有人騎著馬,有人一腳走失跌倒了,還來不及爬起來,就有無數隻腳,從身上踏過去。

摩羅訶一愣,順手抓住一個從身邊跑過的人,“出了什麼事?”

“你是瞎子嗎?不會抬頭看。”那人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氣得大叫。

摩羅訶抬頭往上一看,這才驚覺,剛剛還燦爛的陽光,已經被完全遮擋住,整個天幕都是黑色的羽翼,那些可以生裂虎豹的怪鳥,無窮無盡地從空中飛過,往後方的王都而去。王都的上空,漸漸被那噩夢般的黑色完他籠罩。

根本不需要思考,他的身體已經自作主張地往回跑。

人們在推推搡搡,拚了命往外逃生,隻有他一個人,越過重重人群向那死亡之地進發。

有熱心的人伸手想要拉他,“你糊塗了?是往這邊逃才對。”

他根本一個字也沒聽見,信手一推,推開了善良的熱心人,用力跳起,跳到身旁一匹馬上,說聲抱歉,就把馬上原來的主人推下來,也不理身後傳來的一連串咒罵聲。他把鞭子揮得像雨一樣急,催得馬兒跑得如電一樣快,直往王都而去。

風在耳邊掠過,距離在眼前縮短,心中在無數次呼喚同一個名字——

“婆娑。”

到處都是奔逃的人群,年輕力壯跑得快的全逃往城外,年老力弱的,還有小孩子,隻能躲到神廟中來尋求保護。

所有的聲音都哭著呼喚神的名字,所有的身體都不斷顫抖,不住地有人發問:“聖祭司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王室的成員,也都沒有逃跑,他們駕著車來到了神廟,聚集在受女神保護的地方,和平民一樣慌張地望向神靈的人間代言人。

婆娑隻能獨立應付一切,她惟一可以依靠的老師,這個時候,早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幫不上她絲毫的忙。

麵對所有人的期待、懇求,婆娑在心中歎息,對神靈滿懷期望的人,可曾知道,你們所崇拜的神,在很久以前就已死亡。

“陛下,我認為,你們最好還是離開。”

“不,我是國王,我的國家麵臨這樣的災難,我應當留下來,和國家共存亡。”年邁的國王安巴訶對摩耶說,“不過,孩子,你們快走吧。”

“父親,你是要我們舍棄你嗎?這絕不可能。”摩耶流著淚,害怕得不停發抖,卻固執得不肯離開。

“而且,現在就算要走,也已經來不及了。”年輕的國王泰思加沉聲說。

怪鳥已經把王都的天空完全遮住,不斷有鳥兒撲下來。

奔跑的路人被慘叫著撕裂,半個身子還在地上,半個身子就被帶上天空。

房頂被掀起,大車被砸壞,連大象都會被怪鳥的爪子抓到天空中去。

而大量的怪鳥都已聚集在神廟的上方,偶爾有一兩隻撲下來,卻在半空中,發出人一樣的慘叫,跌落到地上,全身著火,直到燒成灰燼。

是遠古以來,就留在神廟四周的神之力量在保護著神廟,雖然女神已經死去許多年,雖然神力已經漸漸消散,但殘餘的力量,仍然具有強大的威力。隻是,這力量又有抵擋多久呢?

婆娑心中歎息,低聲叮嚀大家不要離開神廟,自己開始往神廟外走去,同時開始呼喚,自遠古以來聖祭司們代代相傳的神奇力量。和神廟四周的神力彼此應和著,身周漸漸綻放出金黃色的光芒,把她輝映得,也如同神癨降在凡世。

她走出了神廟,天空密密麻麻都是恐怖的怪鳥,卻沒有一隻敢於從空中向她撲過來。

她仰起頭,大聲說:“暗中指使黑暗力量的人,請你站出來。”

“想不到新任的女神聖祭司,居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像是千萬個魔鬼一同發出的笑聲,轟隆隆震動大地。黑色的鳥兒們,漸漸往四周閃開,露出中央一個體型比普通怪鳥大上三倍的可怕鳥中之王,在鳥背上,坐著一個高大的巨人。他的身軀像一座大山,他的頭上長著黑色的長角,共生了八隻眼睛,分明是八團碧幽幽的火焰。

躲在神廟裏的不少人被這可怕的妖魔形象嚇得暈了過去,而婆娑卻已經把所有的害怕、恐懼全部拋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空中的妖魔,“自遠古以為,非天和諸天爭戰不休,不管是神靈還是妖魔,很少直接介入凡人的世界,最多隻是在背後影響凡人,來展開新的戰爭。為什麼你們這些妖魔,要這樣肆無忌憚、明目張膽地用非人的力量,來攻擊我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