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猛然看見赫爾,格蕾絲嚇了一跳。
“嗨!”赫爾親熱地打了個招呼。
“我……我馬上就走了,不過,這個涼台實在太美了,剛才我忍不住上來拉了一會兒琴……”格蕾絲有些慌亂,她不願意讓人以為她賴皮不走,尤其是赫爾。
赫爾擺了擺手,“剛才你拉的那華彩樂段難度很大啊!是……亞尼普尼?”他艱難地吐出一個詞。
格蕾絲笑了,她撥了撥垂到麵頰上的發絲,“是普尼亞尼協奏曲。”
“喔。”赫爾的臉紅了。
格蕾絲抿著嘴,因為用心拉琴而微微冒著汗的白皙臉龐泛著健康的粉紅色,“用不著不好意思,反正四個字你都說對了,隻不過順序有些細微的變化而已。”
想不到格蕾絲也會開玩笑。赫爾怔了一下。
“我……我馬上就走。”格蕾絲把提琴收拾了起來。
“格蕾絲!”赫爾冷不丁地叫了一聲。
“嗯?”格蕾絲揚起了頭。
那雙藍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你……你是不是離家出走了?”赫爾審慎地問。
格蕾絲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我是離家了,不過,沒有出走。我總是會回去的,無論我到了多遠的地方,我都必須回家——這是我的責任。”她幽幽地望著遠處。
“那你來佛羅倫薩幹嗎?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錢,更沒有行李,隻有小提琴。”赫爾直截了當地問著,為了他即將做的事情,這些問題他必須弄清楚。
“我坐飛機在這裏轉機,在機場上我忽然很想嚐試一下在佛羅倫薩的街頭拉小提琴的滋味……嗯,我還想嚐嚐意大利的甜品提拉米蘇,所以,我就從機場出來了,一下子忘了拿行李。”她吐了吐舌頭,“不過就算我想拿也拿不到,我的行李箱是直接送到目的地的,隻有我的小提琴除外。”
哈?有這樣的人嗎?赫爾雙目發直。為了吃甜品和拉街頭小提琴,就傻乎乎地跑出來了,居然還忘了行李!她大腦裏一定有一根神經鬆動了。
“這些植物都是你種的嗎?”赫爾發呆間,聽見了格蕾絲文雅的聲音。
“是啊。”他不無自豪地環視著涼台上鬱鬱蔥蔥的植物。這些可都是他的心血結晶喔。
“這是什麼?很好看。”格蕾絲指著為數最多的一種植物問。赫爾用這種植物環繞著整個涼台。
“這是杜鵑花。現在它們還不算漂亮呢!在我家鄉羅馬的西班牙台階上,每到三四月,到處都是紅色、粉紅色、淡紫色的杜鵑花,美麗極了。不過,我涼台上的出品也不差啊。如果你等到……”
赫爾停住了。
格蕾絲凝視著遠方,明亮的大眼睛裏,藍色是寂寞,綠色是孤單。她不可能等到杜鵑花開的時分了,她馬上就要走了。
“留下吧。”驀地,赫爾不大卻清晰的聲音在午後的涼台上響了起來。
“啊?”格蕾絲愕然地望著赫爾。眼中寂寞孤單的神色瞬間融化在柔和的眼波中。
“留下吧,願意留到杜鵑花開才走也行,在街頭拉夠了小提琴,吃膩了提拉米蘇再走也可以,至於在我家裏的食宿費用,暫時算我的吧,以後你回家帶上了錢再還給我也不遲——如果你不是離家出走的就行。我可不想以後背一個拐帶少女的罪名。”赫爾俏皮地聳了聳肩。
格蕾絲呆呆地看著赫爾。在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灑脫臉孔上,她看見了溫文體貼的微笑。
他是一個好人。真真正正的好人。
格蕾絲感激地笑了。這個微笑會讓蒙娜麗莎嫉妒的,與以往矜持冷靜的笑容不同,這是赫爾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明媚、最真誠的微笑。
“我不是少女了,我已經二十一歲,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格蕾絲輕輕地說。風撩撥起她金色的長發,好像在揭開一首新的詩篇。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的家人?”赫爾有些遲疑。剛才他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下子就邀請格蕾絲在家裏住下去。現在冷靜下來,他不禁想到,這會不會太草率了?萬一格蕾絲的家人跑來興師問罪怎麼辦?
“嗯,我會寫信向他們報平安的,不過我不會告訴他們我住在你這兒——我怕你麻煩,”格蕾絲笑笑,“我爸爸的脾氣不太好。”
赫爾的頭皮發麻了。一個火爆十足的父親知道他的女兒在一個單身男人家裏住著——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你是不是反悔了?”格蕾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聰慧地注視著赫爾的神色。
“唉……你下去馬上給我寫信!”赫爾搖著頭大聲說。
“好哇。我順便也寫一封保證書給你,證明我是自願留下的,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好是好,不過,這樣一來,弄得我好像是個斤斤計較的娘娘腔似的,”赫爾無可奈何地想,“總比被人當成色狼兼拐帶犯好。”他自我安慰。
“那麼……我真的可以留下來了嗎?”格蕾絲試探著問。
赫爾點了點頭,沒轍地微笑著。算了,不想那些瑣碎的東西了,反正,自從他在涼台上看到格蕾絲拉小提琴,他就決定了——隻要她願意,就可以留下來。
“走吧,下樓去寫信和保證書。然後,我帶你買點必需品。”他側了側腦袋。
“格蕾絲,你這張保證書……”赫爾為難地拿起格蕾絲一揮而就的保證書。
“怎麼了,文法有問題嗎?”格蕾絲垂著頭,手中的鋼筆在紙上“沙拉沙拉”地響著,“你等等,這裏還有一份英文版本的。”她倏地又遞給赫爾一張紙。
“呃……”赫爾拿著兩張用不同語言寫的保證書,猶豫著。
“英文是我的母語,不過,我也會一些其他語言的,特別是意大利語。小時候我對意大利特別感興趣,上意大利語課的時候很用心的,而且還讓我的語言老師給我開小灶。所以,這兩張保證書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啊。”
怪不得她的意大利語說得那麼好,隻是有一點點的口音。赫爾皺起了眉頭,這兩張保證書寫得流暢華麗,用詞恰如其分,什麼地方都好,就是……
“格蕾絲,你簽名不簽姓,可以嗎?”赫爾鼓起勇氣說。
“應該可以吧,反正我的筆跡很難模仿的。”格蕾絲無所謂地說。
“可是……”赫爾望著保證書底部那個清秀漂亮的斜體字簽名:格蕾絲。她難道沒有姓嗎?為什麼不願意把姓寫下來給他知道?
“赫爾,我保證,如果要用到這兩張保證書,我一定會在用到之前簽上姓氏,可以嗎?”格蕾絲躊躇地說。這個做法,她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不過,她實在不願意讓赫爾知道她的姓氏——起碼在這一段日子裏。
赫爾想了很久,以至格蕾絲呆望著他的臉,差點以為他睜著眼睛睡著了。忽地,幾乎進入入定狀態的赫爾動了,他幹脆地把那兩張保證書撕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笑了笑,對格蕾絲說:“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隱私,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就算了。反正,我相信你不會為難我的——你不是那種人。”
格蕾絲怔怔地看著赫爾英俊的側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的信寫好了沒有?”赫爾指了指桌麵上那封了口的淺藍色信封。
“寫好了。”格蕾絲總算回過神來。
“那我帶你到外麵寄信,順便買點日用品。”
“啊,好。”格蕾絲趕緊站了起來,匆匆地跟上赫爾的腳步。
“你怎麼總是在看我?”赫爾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說。
“啊……”格蕾絲趕緊收回了“盯”在赫爾身上的目光,一臉緋紅。總不能告訴赫爾她覺得他很怪,怪到鮮有的地步吧?
“你……你怎麼一個人住?”她沒話找話。
“我當然要一個人住啦,我家裏的人都在羅馬,因為舞蹈團的關係,我要住在佛羅倫薩,不過,我定期會回家裏一趟,打打牙祭。”他露齒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