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討債鬼(飄紅)

楔子

夕陽西下。

落魄人在搬家。

所謂逃亡,就是要搜集所有可以搜集的細軟以備將來逃之路上的不時之需。

——當然也包括雙親的遺物。

“所以,老爸,我可沒有半點兒褻瀆您老人家在天之靈的意思,實在是……這種要命的時候……呀嗬!”

撬開了,老爸生前最寶貝的箱子。

江小小抹掉額頭上的汗,開始尋找可能存在的細軟。

老舊的小箱子裏擺滿了筆記本和廢紙頭,上麵丟滿了莫名其妙的、密碼似的符號。

一般來說,江小小是個好奇心頗重的人,但在此時此地倏關性命的時刻,也容不得她有閑情來破譯天書。

廢紙!扔掉!通通扔掉!

找不到!找不到任何疑似類似金銀珠寶存折有價證券等等可以換算成流通貨幣的東西——除了一張薄薄的、泛黃的紙片。

“欠據……”這個詞她喜歡!“茲欠江鵬現金一百萬,月息五厘,一年內還清,空口無憑,立此為據。立據人……許……世峰……一九七○年……”

一百萬?!江小小第一個反應是眼前一亮,第二個念頭是許世峰這個名字她似乎打哪聽過,挺耳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百萬”三個字而對許世峰其人產生的一種親切感?

不管了!隻要她能想起在哪聽過這個人,然後找到這個欠了她……不,她老爸——可是老爸已經……如此說來算是欠她一百萬的人……

——還是不對!就算她真的在猴年馬月狗地聽說過許世峰,這仍然是一條渺茫的線索。首先她不能肯定她聽到的許世峰就是欠據上的許世峰,然後以她現在的情況,怎麼可能拋頭露麵滿大街找一個叫許世峰的人呢?她可是在逃亡哪!再說茫茫人海,九成九找不到的結果居多。

好吧!就算給她撞對了,找到了——江小小掂掂不值二錢重的紙——已經三十多年了,憑她一個勢單力孤的小丫頭,這麼“陳”的舊賬,對方明明記得也會說不記得,沒這回事。

總而言之,此張名為欠據的紙並不能給身處危難之境的她提供多少實用價值。

“嗤!又是廢紙一張!老爸真是的,這種東西留它幹什麼!”讓她白白興奮了一小下。

隨後扔掉無用的廢紙,江小小下樓收拾逃亡的行囊去也。

她需要錢!她迫切地需要錢!她需要能夠馬上出現在她麵前任她胡花濫用的錢!還有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

打開電視,江小小往背包裏裝流浪所必需的各種物品。她是那種聽不到電視亂響就什麼也做不了的人,典型的孤獨兒症候群。

“……我是在劍橋大學念研究所,我記得當時有位對我們要求很嚴格的教授,他曾經說過一句話……”電視屏幕上一位帥哥正侃侃而談。

“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老爸有錢才能去念那種貴死人的學校。哼!等我有了錢,我也會去念。”背對著電視的江小小忿忿不平地嘟囔,手下不停地忙碌。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昨天某位嶄露頭角的建築設計師訪談節目的重播。

“像您這麼年輕就獨立經營自己的事務所,對此您是怎麼考慮的呢?”

美女主持笑容炫花人眼,帥哥建築師也不輸她——

“其實我在國外的時候曾經在幾家著名的事務所工作過,積累了很多很寶貴的經驗,回來之後考慮到種種因素,決定成立自己的事務所。當時的確是冒著很大的風驗,中間也經曆過一些挫折,當然我要感謝一直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

“是的!反正老爸有的是錢,也不怕蝕本!”

江小小狠狠地扣上背包,掂掂重量。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可以憑借父輩的蔭澤輕而易舉地功成名就,有人卻得為生計而疲於奔命。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事到如今,說再多倒顯得膿包。

放任電視機兀自哇啦作響,江小小最後一次檢視老巢,看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樓上、樓下、客廳、臥室、閣樓、廚房……該帶的帶,該藏的藏。至於無能為力的例如床、沙發、碗筷、電視機等物件,也隻好利用僅剩的每分每秒來享受它們帶給她的享受。

泡碗泡麵,坐到沙發前,視線接觸到屏幕的一刹那,有股纖細但超級強烈的電流銳利地劃破她的腦細胞——有人把這種感覺叫做靈光一現。

想起來了!許世峰!

剛剛化為泡影的一百萬又漸漸彙集成美妙的圖景——另一種,和屏幕上的帥哥臉重疊。

扔掉泡麵,江小小飛身撲到電視機前抱住不放,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接下來應該就是……

“大家可能不知道,其實許先生的父親就是著名的風景攝影家許世峰……”

鉚死了!鉚死了!江小小快樂地猛拍電視,突如其來的狂喜已經超過心髒所能負荷的程度。

果然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噢,對啦!那張廢紙……不不不!現在應該說是她的救命符,在哪裏?在哪裏?

江小小跌跌撞撞地跑上樓去,生怕那張欠據平地飛了。

啊!生活處處充滿意想不到的奇跡。

清晨,破曉時分,林鳥啁啾。

遠離都市喧囂的高級別墅住宅區,一扇鏤空雕花鐵門無聲地打開,從中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就是那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許先生”,忘了介紹,他叫許漢癉。

女的……喲嗬!赫然是那個笑如初花照眼的美女主持!

這兩人是如何勾搭上的,請自行想象。

現下他們行進的目標是距離鐵門不到十米遠的一輛紅色淑女型小汽車。

“Bye。”到了車前,美女主持回頭給許漢癉一記香吻。

“嗯,路上小心。”許漢癉意思意思地關照一下,轉身就往回走。

竟然沒有深情凝望直到女友的車消失在地平線?

太冷漠了!她連車還都沒上哪。

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這種待遇。

“漢癉。”美女嬌喚。

“嗯?”許漢癉慢騰騰地走回來。

“是這樣的,”美女把隨身皮包放在車頂上,等他一到近前,兩隻藕臂利落地攀上他的頸項,“這個周末我們電視台台長辦壽,你陪我去好不好?”

換句話說,她要向大家宣布兩人正在交往的事實,讓他明白身為男友的自覺。

“有時間的話。”許漢癉敷衍地扳開她的手臂,既困又乏,隻想回去大睡一覺,誰有閑情跟她扯東扯西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

佳人奉上鼓勵的一吻,並且緊貼著不放。

“好了,Lisa,你上午還要去電視台,別遲到了。”

這已經近乎於逐客令了。

名曰Lisa的美女內心極度不悅,但仍端著職業的柔美笑臉。她深知這種情形下越說話越糟糕,隻有一種辦法可以扭轉冷淡的氣氛。男人嘛!

媚眼微微一轉,又是一記吻。憑著老到的經驗,靈活的丁香舌耐心地引誘著對方,終於成功地讓他和她一樣急切。台裏的事可以先放放,抓住眼前的男人要緊。與這個身強體壯的男人相比,誰耐煩和一群肥油滿肚禿頭凸腹的中年急色鬼周旋。

江小小覺得自己不可能任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了。這兩個人“吱吱”地吸個沒完沒了,何時輪到她出場呢?

他們想親以後有的是時間,她的事可是關乎到生死存亡呢。

“嗯……許先生?”

“呃,咳咳咳……咳咳……”

驚嚇,驚嚇,口水全部走岔。Lisa憋得滿臉通紅,咳得不亦樂乎。

許漢癉愕然盯著憑空冒出來的小鬼——稱她為小鬼一點兒也不冤枉,瞧她幹巴巴的,渾身上下稱不出二兩肉。

“嗨,早!”江小小笑嗬嗬地朝許漢癉打個招呼,要給他留個好印象,接下來才好說話。不過這位叫Lisa的小姐咳個沒完,叫她怎麼好當她不存在地和姓許的談錢的事呢?“小姐,你還好吧?”

好心好意!她可是好心好意!江小小才會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希望可以幫她順順氣,哪知Lisa小姐不僅沒有感謝,還猛地揮開她的手臂,尖利的聲音像見到了鬼——

“喂!你幹什麼!我這可是香奈兒的套裝,弄髒了你陪得起嗎!”

“原來你是擔心你的衣服啊,我還以為我的手什麼時候長了刺呢!”江小小甩甩手,淡淡地還她一記。

有仇必報是江小小對自己的嚴格要求。

許漢癉生平最厭惡的事就是兩個女人在他麵前吵架,當然他最厭惡的人就是吵架的女人了。

“這位小姐,請問你有何貴幹?”

“貴幹?”江小小一時不太適應這種“文雅”的用詞,“哦,對,我找你有事。請問……呃,令尊是不是叫許世峰?”

許漢癉頷首以答。

江小小的小臉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