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朝清供祈吉祥
農曆的正月初一,古人稱為“元日”、“元旦”,這是一年光景的新的開始。又因它是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故這一天也稱作“三朝”。正如宋人宋祁所雲:“故歲時光漏中去,新正甲子卷中開。”(《甲申首歲》)
新歲開端,誰不希望有個吉祥和瑞的氣氛呢?在古代,無論宮廷和民間,都往往在陳設器物上,力圖表達這種心思。唐人楊巨源在《元日呈李逢吉舍人》一詩中說:“華夷文物賀新年,霜杖遙排鳳闕前。一片彩霞迎曙日,萬條紅燭動春天。稱觴山色和元氣,端冕爐香疊瑞煙。共說正初多聖澤,試過西掖問群賢。”而文人墨客,更有其精巧構想,在案頭擺上古瓶古尊古盆,在裏麵插上時令花草,再配以應節的吉祥物件,以揭示迎春賀春、祈福迓祥的美好心情。這種設置,稱之為歲朝清供。其實,就是一種以插花藝術為主體的環境藝術。
插花藝術在我國起源於六朝,盛行於唐宋,普及於明清。《南史》中說:“有獻蓮花供佛者,眾僧以銅罌盛水,漬其莖,欲華不萎。”插花藝術先萌生於佛寺,而後才浸漫到宮廷和民間,漸漸形成風氣。而文人墨客對此更是津津樂道,講究情趣,營造意境,並撰寫了許多專著,如明代袁宏道的《瓶史》、張謙生的《瓶花譜》等等。
雅室清供,因不同的時令而異。歲朝清供自然供奉的是冬末春初的花草,配以最能表現此一節令及主人心緒、誌趣的物件,組合而成,陳設於案頭,營造送舊迎新的氛圍。
著名作家、翻譯家、盆景專家周瘦鵑,每逢春節,必精心設計歲朝清供之物。在《歲朝清供》一文中,記述了他在抗日戰爭時避居皖南一個山村裏,逢春節,“找來了一隻長方形的紫砂淺盆,向鄰人借了一株綠萼梅,再向山中掘得稚鬆小竹各一,合栽一盆,結成了‘歲寒三友’”。1955年春節,周瘦鵑的歲朝清供更是瑰麗多姿:“以梅、蘭、竹、菊四小盆,合成一組,供在愛蓮堂中央的方桌上,與鬆柏等盆景分庭抗禮。梅一株,種在一隻梅花形的紫砂盆中,含蕊未放,花雖稀而枝亦稀,幹雖小而中已枯,朋友們見了,都說它是少年老成。蘭一叢,著花五六朵,已半開,風來時幽香微度。竹是早就種好的。……菊是小型的黃色文菊,插在一隻明代甌瓷的長方形淺盆中,灌以清水,伴以蒲石……此外有天竹、臘梅各三四枝,用水養在一隻長方形的大石盆中,支以紅木高幾,落地安放。臘梅之下,放著一塊橫峰大層岩石,更有紫竹一小株,從石後斜出,倒影水中……在這大石盆前,著地放著一個臘梅盆景,老幹虯枝,足有六七十年的樹齡,今年著花不多,已在陸續開放,色香都妙。”
周瘦鵑還在《獻花迎春》一文中,介紹了他1962年春節所做的歲朝清供,由“一個年過花甲的臘梅盆景”,再挖了地植的雙幹老梅“旁生的一小株種在一個橢圓形的白陶盆裏,再加一株小鬆,一叢細竹,等不及春梅開放,就先讓它們結成歲寒三友,而作為迎新清供”。
這些歲朝清供,不但給人以美麗、祥和、歡樂的感受,同時還體現了製作者高雅的審美情趣和深厚的文化素養。
記得數年前的一個春節前夕,我在湘潭謁訪過一位八旬高齡的湘軍後裔的家,當時他在書房的案頭,陳設出一組歲朝清供:古瓷瓶裏插著一正一斜兩枝臘梅;旁邊有一盆生苔的山石,山石邊長著一叢水仙,上綴金心白瓣的花朵;在瓶和盆之間,隨意擺放幾隻通紅的柿子和一掛金黃的佛手。整個構圖疏密有致、色彩協調。我看了後,不禁連聲叫“好”。
歲朝清供,所羅列的物品,當然是有忌諱的。總體要求,無論物品的名字、內蘊、形狀、色彩,都必須是美的、善的、吉利的。像果品中的佛手,與“佛”結緣;橘子的“橘”,諧音為“吉”。假如此中要擺上某種樂器,以增添高雅的氣氛,也絕不會選擇磬,因“磬”與“罄竹難書”的“罄”同音,即為“盡”義,自然是不吉利的。在插花中,當然可選擇臘梅、紅梅,其枝可直可斜,但絕不選用枝幹斜下而垂的,“倒梅”與“倒黴”同音,這是不祥之兆。
即便是要放置一盆水仙,盆中養水仙的石子,也有應守的規矩。養水仙選用的石子,越普通越好。不要為顯示富豪和闊綽,選用名貴的雨花石、瑪瑙蛋子、五彩石子或玉石。因為,“水仙花取義於‘潔身自好’,是個屬於‘清供’的東西,根兒底下太熱鬧了,可就違忤了本意了。再者這也是喧賓奪主,反而不美”(王敦煌《吃主兒·聞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