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回過頭,見他坐在花壇邊可憐兮兮地仰頭望著她。
“我的腳疼得走不了路了。”他苦笑著回答,臉上卻並沒有特別痛苦的表情。
“那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招車。”
“不用,你拉我起來就行。當然了,如果你能扶著我走,那是再好不過了。”他朝她伸出手。
秦珂瞪著他無辜的表情,半晌,終於半信半疑地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有些熱;秦珂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
他扶著她的手臂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下一秒鍾,隨著一聲輕呼,他高大的身子癱軟了下來,十分自主地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
“喂!你怎麼這樣?”秦珂臉色微紅,輕輕推他。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然而此時,就聽到這個男人在她耳邊小聲哼哼:“腳痛,腳痛,痛死了……”
一聲聲的“腳痛”讓秦珂不情不願地閉了嘴,雖然天知道他是真痛還是假痛;可是,誰讓她先把他害成這樣的呢?被他耍也隻好認了。
於是,她隻好不避嫌地摟住他的腰部,架著他的身子在人行道上緩緩地移動腳步。一步又一步,他的胸膛貼住她的背部,她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這種曖昧氣息,這種親昵距離,擾亂她的情緒,讓她過敏,鼻子發癢,心律不齊。
這個男人的靠近,終究……是危險的嗬。他的追求殺傷力那麼大,她能一直抵抗到今天,已經用去自身太多的理智和毅力。
她討厭愛情;最讓她感到害怕的是:她所討厭的愛情這東西,似乎正在向她偷襲,算計著她的心,不動聲色地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這天晚上,他們來到一家名為“黑匣子”的酒吧。酒吧裏的氣氛很不錯,很多俊男和美女擠在一塊小聲地聊天,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酷酷的,眼神都很迷離,微笑都很神秘。
秦珂把唐仲行攙到角落的巨大黑色充氣沙發中坐下,叫了兩杯雞尾酒。她環視著周圍,問道:“這裏你經常來?”這裏果然很像唐仲行會光顧的地方,滿眼的黑色調裝潢,唯一的亮色就是穿梭在舞池中衣著火辣的美女們。
“是嗬,經常來。”唐仲行笑笑地點頭,“每次被你打擊了以後,都會跑到這裏借酒消愁,聽著苦情歌悲傷地一直哭到天亮。”
“少來了。”秦珂白他一眼。這男人連受傷都不忘記犯貧,真是本性難移。她拿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抿著嘴道,“嗯,很純正的BLUE HAWAII。看來以後我要多來這裏偷師了。”
唐仲行借著酒吧昏黃的燈光端詳她手持酒杯輕輕搖動的優雅動作。冰藍色液體在水晶玻璃杯的杯底滑出漂亮的弧線,淺淺的藍色光暈映照著她深褐色的瞳孔。
她……真的很迷人。盡管穿著休閑隨意的衣服,盡管從不刻意打扮自己,但仍是美得令他移不開眼。唐仲行輕啜一口自己杯裏的“特基拉日落”,感覺直到此刻——他才是真的醉了。
其實嚴格說來,秦珂並沒有美到傾國傾城的地步,性格更是不討人喜歡;可是,他就是沒來由地覺得她可愛。看來,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這樣俗套的話,其實是很有些道理的。
他看著看著,目光迷蒙了,突然有感而發地低聲喃道:“我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然舍得傷害你。”
秦珂臉色立刻一變,“我們換個話題。”她放下手裏的杯子。
“好,聽你的。”唐仲行毫不介意地一攤手。
這樣隨和的表現,倒叫秦珂覺得自己有些過於任性了,她忍不住問道:“你的脾氣一直這麼好嗎?”
“因為我是個紳士嘛。”他老大不害臊地吹噓,“現在這個年頭,像我這樣內外兼修的男人可是不多了喲。怎麼樣,考慮一下?”
秦珂終於忍不住被他逗笑了:這個活寶,還內外兼修呢。她輕聲地笑了一會兒,然後用手把微亂的短發扒到腦後,直視著唐仲行好看的麵容,道:“其實,你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應該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唐仲行的表情微顫了一下。
“這裏麵包不包括你?”片刻後,他揚起眉,以戲謔的口吻問道。但那微微顫抖的眼睫仍是暴露了他的——在乎。
“我們……我們可以做普通朋友。”秦珂籲了口氣,垂下眼,避開他灼熱的目光。酒意在胸臆間衝撞,她問自己:難道真的對他沒一點感覺嗎?每天見他,每天聽他表白他對她的愛戀,她——真的能完全無動於衷?
輕淺的歎在心底,她搖了搖頭:怎麼會沒感覺呢?就算她再孤僻、再乖戾也好;再討厭男人、再排斥愛情也好,可是——她並不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人嗬。他原本就是個各方麵都相當出色的男子,又對她那麼殷勤溫柔,試問——她又怎麼能不動心呢?
她不得不承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感情……已經不再單純。她……怕是已經喜歡上他了吧。
隻是,那曾經因為傷害而堅硬起來的心,一時實在無法適應柔軟愛情的包圍。她喜歡他,卻又害怕和他戀愛;因為她害怕一旦真的愛了,眼前這個深深迷戀她的男人也會在不久的將來無法免俗地對她產生厭倦感。
愛情對她來說,隻是發現男人的醜陋本質的過程罷了。現在,她很喜歡他,所以她不要讓自己有機會去發現他的醜陋。
“我們就做普通朋友,好嗎?時常見個麵,友好地聊上兩句——這樣才是男女之間最安全的關係不是嗎?”悠揚的音樂聲中,她終於決定誠實,語調平緩地說著,“我……其實對你很有好感,可是——我能做到的,就隻有這樣而已。我以前……曾經經曆過很不開心的事情,所以直到現在還對戀愛和婚姻抱有強烈的抵觸情緒。”
唐仲行輕啜杯中酒,靜靜地聽著。燈光下,她輕輕皺眉的神情顯得格外脆弱,他整顆心都軟了。
“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你,當年的我有多麼愚蠢、多麼白癡。所以我隻能這麼說:現在的我,心理並不健康,沒有能力去經營一段認真的感情。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值得一個很好的女人來愛;而我……目前沒有那種資格。我什麼都不會,隻會說重話傷害你。”說著她自嘲地搖了搖頭。
唐仲行沉默地放下酒杯。他知道她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也明白她不會是一個很好的女朋友;可是,他就是想要她,想和她在一起。活到這麼大,他並不經常遇到這種狂熱而持久的感情;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此倍加珍惜。
“我說了,我不在乎被你傷害。”他語氣誠懇地說,話語簡短,卻令秦珂心頭一顫。
她歎了口氣,啞聲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害怕被人傷害,更不想傷害別人。”
唐仲行默然不語。看吧,這就是他的可悲之處了:現在是他想求她傷害,她也不幹。
看來她的過去……真的非常不愉快呢。要有多少不堪回首的舊日傷痛,才能令現在的她,因噎而廢食,不願再碰觸愛情?見她這樣子,他心疼她都來不及了,又如何能再強迫她改變主意?
“明白了。”他點了點頭,笑容淺淡,眼神溫暖而柔和。他感覺腳踝處又隱隱作痛了起來,但他仍是有風度地微笑著,“我不會再強迫你和我交往了,我們就照你的想法做普通朋友吧。不過,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普通朋友的,比男朋友還好。”說著他將手伸過圓幾,握住她的手。
秦珂有些慌亂:她知道這動作不妥,普通朋友之間不該手牽手;可是,手被他溫柔握住的感覺是那麼的……特別,讓她感到一陣觸電般的酥麻。
“謝謝你。”她心情複雜地望著他,沒有掙脫他的手。此刻麵前的這個男人宣布停止追求她,從今天的這一秒鍾開始,她不再有追求者。然而,他這樣窩心的舉動卻讓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在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他——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啊……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唐仲行手撐著桌麵站起來,動了動自己受傷的腳踝。
“不,你是因為我而受的傷,應該是我送你。”她也連忙站起身,說話的語氣又恢複了往常的那種力度,“不一定非要男人照顧女人的,現在你有傷在身、你是弱者,當然應該由我來照顧你。”
唐仲行盯著她頗為認真的表情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是,女王殿下。”果然是改不了的女權主義嗬;不過,他喜歡。
於是,他就在她細心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黑匣子”酒吧的大門。酒吧裏的客人們有些詫異地目送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還以為是某個可憐的癡情女扛著一個借酒裝瘋的醉漢出了門。孰不知,唐仲行神誌清醒得很。他口裏雖哀哀叫疼,腦袋卻很主動地靠向秦珂的肩窩處,並且摟著她的腰肢作為身體的支撐,一步一頓、像蝸牛那麼緩慢地挪動腳步。腳上的傷處雖然很疼,然而他心中卻竊喜得像偷到魚吃的貓咪:普通朋友?這樣親昵相依相偎的普通朋友——他可是當得十分心甘情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