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3 / 3)

這樣深夜,王府裏還有人出城。護軍心底雖然有些懷疑,但畏懼王府權勢,又怎敢多加質問。

隨著喝聲,一眾護軍急忙退去。

厚重門閂卸下,寬闊的城門緩緩開啟。

一分、兩分、三分……

眼看城門開到一半,靜寂暗夜裏忽地又響起一行馬蹄急奔聲。

“明夜王有令,關閉城門!”比奔馬更快出現的,是一聲男子的斷喝。喝聲沉厚有力,穿破夜色而來,直直竄入眾人耳中。

那兩名開門的守衛一怔,頓時停下了手中動作,望向馬車的眼神轉成了疑惑。

怎麼回事?這城門到底是開,還是不開?到底哪一個才是明夜王的命令?

隱隱的,車廂裏似乎傳出一聲低歎,四散溶進夜色。

馬蹄聲急驟如雨,不一刻便已近在耳畔。

十數名身著藍衫的軍士自夜色中湧出,為首一人策馬到車前,看了半晌後沉聲道:“蘭姑娘,請下車吧。”麵容冷肅,身形高大,正是王府侍衛李寒。

數日來,李寒跟隨在莫非身畔忙碌奔走。誰想今日好不容易提早些回府,卻不見了蘭清漓。莫非命令府中所有人連夜搜尋,正好讓他在城門前攔下了這一輛馬車。

深更半夜,有誰會急著出城?又有誰能拿得出明夜王的手諭?除了善於臨摹字跡的蘭清漓,再無他人!

盯著安靜無聲的車廂,李寒喚道:“蘭姑娘,王爺憂心姑娘安危,心急如焚,請姑娘快些下車吧。”

等待半刻,那簾幔終於掀開,一道人影緩緩走下車來。

“賀先生!”李寒一怔,有些驚訝地躍身下馬。

出現在他眼前的竟不是蘭清漓,而是一身儒衫的賀亭章!

“李大人,深夜前來相送,真是辛苦了。”賀亭章看著他微微一笑,清瘦身軀卻是擋在馬車前,紋絲不動。

“賀先生,你……怎會在此處?據李寒所知,這幾日王爺並未交代先生離京吧?”李寒擰眉望一望他身後低垂簾幔,猶疑不定。

賀亭章略略向他身後環視了一眼,像確定了什麼一般,笑道:“王爺密令,除亭章外並無他人知曉。”

“是嗎?”李寒濃眉擰得更緊,那兩道如電目光隻是盯著靜寂車廂,如同要穿透厚厚簾幔一般。

要說蘭清漓不在馬車中,他是萬分不信。但是,作為王爺身邊第一謀士的賀亭章為何要幫助蘭清漓?李寒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李大人方才所言,似是在尋蘭姑娘嗎?”賀亭章好像並沒看到他的目光,隻是安然站在車前詢問。

“是,蘭姑娘無端失蹤,王爺萬分焦急。若賀先生知道她下落,還請見告。”李寒這才將目光落到賀亭章臉上,好言相勸。

“李大人,雖然蘭姑娘失蹤會令王爺急切不已,但安知蘭姑娘自己如何思想呢?”賀亭章搖了搖頭,輕歎出聲。

“賀先生!”李寒低喝一聲,忍不住又看向那簾幔深深處。

蘭清漓的憂鬱、蘭清漓的無措,這一切,守衛蘭清漓多日的李寒早已知曉。

麵對著那樣一個秀致少女,相信任何人都會心動的。就算他李寒,也一樣,可是,他是王府的侍衛,是明夜王的手下!

明夜王的命令,他不能不聽。

而蘭清漓……深深盯著那暗色簾幕,李寒如同看見了蘭清漓的娟秀麵容。

猶豫了不知多久,李寒終於緩緩舒開眉宇,低聲道:“賀先生,既然如此,那便請先生出城吧。夜路難行,還望先生多加小心了。”一次,就這麼一次而已,便讓他為那娟秀少女做些什麼吧。

就算會有無盡懲罰到來,他李寒也認了!

“李大人果然知情重義,亭章在此多謝李大人!”賀亭章聞言一笑,對著李寒長鞠到底。

“不必。”李寒躬身還禮,再度看了那車廂一眼,終於轉過身去。

“好!真是好極了!”淡雅語調,忽地破空而來。

李寒與賀亭章齊齊一驚,望向那話語傳來處。

隻見一襲紫袍在暗夜裏飛揚,竟是莫非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

而他看了多久、聽了多久,更是無人知曉!

“王爺!”賀亭章與李寒同時躬下身去,也同時心底惆悵暗歎。

居然,還是趕來了嗬!

低哼一聲,莫非緩步踱來,瞧著兩人道:“你們還認得本王嗎?真是好笑嗬!一個是本王身邊謀士、一個是本王身邊近衛,居然要同時背叛本王?”

李寒聞言,立時單膝跪地,俯身不語。

賀亭章隻是歎息道:“王爺,亭章得王爺知遇之恩,感懷五內。隻是清漓乃是亭章故交之後,不能不幫,還請王爺不要見怪。”

“故交之後?”莫非挑一挑眉,終於知道了賀亭章肯幫助蘭清漓離開王府的原因。

原來,蘭印台與賀亭章,是故交。

怪不得,賀亭章初見蘭清漓那一次,麵上微露驚異。是因為察覺蘭清漓長相肖似其父嗎?而書齋聽琴那一次,則是兩人借李白的一闕《洛城聞笛》續舊緣了!

賀亭章點頭道:“是,王爺,亭章與蘭大學士乃舊時好友。他當年因故逝去,亭章礙於世人口舌,未去拜祭已是心中痛悔。如今知道他尚留一女在人間,就算明知冒犯王爺,亭章也顧不得了。”

莫非瞥那車廂一眼,忽道:“那麼賀先生以為,是本王待她不好,才要幫她逃離明夜王府嗎?”

賀亭章略一遲疑,道:“亭章並非此意,王爺待清漓甚好,隻是……”隻是留蘭清漓在莫非身邊,恐怕終是個隱患嗬!

他雖是蘭印台的故友,但也是莫非身邊的謀士。讓蘭清漓離開,在他看來對莫非實在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莫非聞言,揚眉道:“隻是什麼?既然本王待她甚好,那何必還要離開?難道亭章以為,讓清漓一人流落世間,會好過待在本王身邊嗎?”

這世上,想要得到蘭清漓的人,絕不止他一個而已!莫彥、皇帝,哪一個不是如狼似虎?

賀亭章皺眉半晌,搖頭輕歎一聲道:“王爺,有些問題還是請王爺去問清漓吧。”或許由蘭清漓來勸他,效果會好些。

“也好。”莫非點一點頭,便向那馬車走去。

青色簾幔一掀,現出蘭清漓蒼白的麵容。身上一襲淡青書生袍,正與當初見到莫非時一般無二。

“怎麼,你可要向本王解釋一下,為何深夜出走?”不緊不慢地在蘭清漓對麵坐下,莫非目光淡定,看不出有多少怒氣。

車廂不大,被莫非修長身軀一擠,頓時顯得有些狹小。

蘭清漓慢慢低下頭,看著兩人不足咫尺的距離,靜靜道:“王爺,清漓離開對彼此都好,請王爺放了清漓吧。”對於她來說,並不在意錦衣玉食,王府尊貴。她在意的,隻是他能平安無憂。

而對莫非來說,留她在身邊,所得的隻有隱患和危險!那麼,何不放手呢?從此天高雲淡,鳥飛魚躍……

定定瞧著蘭清漓,莫非淡然開口:“蘭清漓,這一生一世,你都已是本王的人,‘離開’這兩字再也休提!至於你留在明夜王府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絕不用你來考慮!”既然他敢留下蘭清漓,自然是有十足的準備和把握。

皇帝的怒氣、莫彥的窺視,他比蘭清漓還要清楚很多!隻是他絕對相信,憑他明夜王自有足夠的能力來應付!

蘭清漓搖了搖頭,輕輕道:“王爺,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要這樣固執?”這種固執,甚至讓她感覺到有些奇怪。

論容貌,她並非如何出色;論才情,她也並非天下無雙。那麼,莫非為什麼要如此待她?簡直有種為了她,可以舍棄一切的執著!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蘭清漓而已,何德何能,得君如此?

莫非注視著她,抬手往她麵上撫去,低低道:“不為什麼,隻因你是蘭清漓而已。”如竹之秀、如蓮之淡、如風之輕的蘭清漓。

這一生一世,他的心都已落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是嗬,深愛沒有任何理由,便隻因為,她是她而已。

這世間,莫非與蘭清漓,是合該相守的,便如星與月相伴、山與水相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