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興奮起來,在湖邊的接待站好好吃了一頓,吃完敲著碗和盤子吼著歌,遠處,慕士塔格峰冷冷看著,等待他們的到來。
晚上,他們到了海拔4400的大本營,這裏非常熱鬧,到處是各式各樣的帳篷。起風了,吹得帳篷“呼呼”地響,天冷下來,他們紛紛找出衣服禦寒,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大家很快就進入夢鄉。
路途實在太累,大家睡得都好,將近中午才起床,吃了點東西便上山適應,下午在大本營躺著曬太陽,並整理分裝裝備、高山食品。許江浪翻開柳輕碧為自己準備好的筆記本,上麵有她娟秀的字跡,“路上小心,多保重!”心頭暖暖的,他把本子裝進胸前的口袋。
第二天,他們把物資運到5530米的C1,老楊大叫一聲“出發”,每人都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向山上走。他們從西坡上去,這裏坡勢平緩,但多裂縫,也還是要很小心。路上很多老外從上麵下來,都是全副武裝,高山靴,一手一根雪杖,還有人從上麵滑雪下來。他們和大家親切地打著招呼。
把營地建好,整理了一下物品,大家開始下撤到大本營,在大本營休整一天,雇了驢子把剩下的物質馱到C1,許江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要爆炸了,頭隱隱地疼,老楊一邊卸物質一邊笑道:“大家都別歇啊,越不動越有反應……”
晚上,大家在帳篷裏休息,搜腸刮肚把笑話講完,老楊說:“浪子,你跟我們講講你和你老婆的戀愛史吧,到你結婚的時候就不用講了。”
想起她,許江浪心裏甜滋滋的,跟他們從頭說起,好不容易說完,三人卻都沉默了,良久,老楊感慨地說道:“浪子,真沒想到啊,你以後真的要珍惜!”
按照計劃,第二天大家到6250米的C2把營地建好,然後撤到C1休息。一醒來,外麵鋪天蓋地下著雪,到處白茫茫一片,大家穿上踏雪板,帶上冰爪,一個跟著一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剛開始時坡極陡,風雪中的能見度很低,風夾著雪打在臉上,大家幾乎睜不開眼睛,埋頭一個踩著前一個的腳印慢慢上行。
走了一陣,帶隊的老楊抬起頭,指著前方對大家說:“瞧,那是冰瀑區的裂縫。”大家喘著氣抬頭看,隻見冰川犬牙交錯,形態各異,冰洞極為壯觀,剛才的疲憊頓時有所舒緩,紛紛拿出相機來拍。
在C2休息了一天,天突然放晴了,大家喜形於色,也恢複了體力,老楊笑著給大家鼓著勁,“加油啊,我們就要到7000米的C3了,看大家的狀態都很好,登頂絕對沒有問題。”他帶著隊背上東西到C3。
許江浪的頭痛開始加劇,吃了藥覺得好了些,便也跟他們出發了。
傍晚時分,他們到了C3,暮色中天邊的雲呈現夢幻般的顏色,遠處,雄偉的山峰連綿不斷向地平線延伸,卡拉庫裏湖溫柔地躺在他們腳下,微風吹過,似乎帶著湖水聖潔的清香。
在C3紮好營,老楊的興奮溢於言表,“明天如果還是這樣的好天氣,我們登頂絕對沒有問題!”
大家的胃口都不好,煮了些泡麵硬逼著自己吃下,許江浪拿出柳輕碧裝在他包中的糖,給大家分了幾顆。
第二天,看到太陽從雲邊放出紅色光芒,大家總算放下心來,背上東西就出發了,隨著高度的上升,大家的速度越來越慢,雪坡上一腳踩下去就可以沒膝。老楊在前麵踩出一條路,他們則踩著他的腳印往上走,一會,他挺不住了,拄著雪杖直喘,許江浪二話不說,走到隊伍前麵。
走了一陣,許江浪抬腳越來越困難,他回頭看看後麵的人,咬著牙繼續往上走,無邊的白直刺入人的眼睛,他的視線有些模糊起來,跌坐到雪地上,對老楊說:“我們在這裏紮營吧!”
老楊一把把他扶起,喘著粗氣說:“能不能再堅持一下?今天看起來不可能登頂了,今天登高一點,明天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我們現在已經到了7200米了,離天黑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們再往上走走吧!”
許江浪點點頭,這回由衝衝開路,大家繼續往上走。
到了快六點,天色漸漸暗了,他們停下來紮營,建好帳篷後天氣突然變了,風卷著雪呼嘯而來,四人躲在帳篷裏聽著外麵猶如千軍萬馬在廝殺,眉頭都糾結著,卻因為海拔太高,一會就昏沉沉睡倒。
第二天風雪仍很大,大家麵麵相覷,老楊問道:“今天上不上?還有三四百米了就可以登頂了,拚一拚吧!”
許江浪臉色恢複了些,笑道:“拚就拚,都到了這裏了,不拚實在很遺憾!”
於是,他們收拾了東西,頂著凜冽狂風和漫天雪花往上走,大家互相打氣,一步步向目標逼近。
走著走著,雪突然停下來,太陽從雲端露出笑臉。當遠處的山披上金色衣裳時,他們到了真正的頂。那是一堆不大的裸岩,是一塊突兀的大石頭,另一邊向下是個深深的雪溝,大概垂直向下有一千米。他們突然沉默了,對許江浪來說,這次的攀登比任何一次都要艱苦,看著天空,他突然明白為什麼人們把它叫做蒼穹,這頭頂無邊無際的藍與白,和腳下這神聖的白色,是世界上最純潔最樸素的顏色,它們幾乎成了一個整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人類在其中如此渺小,竟隻如同滄海一粟。
大家相視而笑,互相看著臉上被紫外線灼傷的臉和幹裂的嘴唇,都是百感交集,紛紛拿出相機拍照。
不敢多耽擱,不到五分鍾,老楊帶著大家下撤,下撤時比較快,大家都已經接近虛脫,途中衝衝好幾次莫名其妙坐到了地上,連防護墨鏡都不知摔到什麼地方去了,旁邊的老楊連忙扶住他,啞著嗓子問:“你要不要緊?”
他搖搖頭,起來繼續走,當眼前的東西漸漸模糊,他突然醒悟過來,對老楊說:“我有點雪盲!”
老楊吃了一驚,要許江浪和小房在後麵看著,自己拖著腳步帶路。風如刀子割在臉上,大家全都痛到麻木了,跌跌撞撞悶頭向前走,好不容易撤到C2,大家休整一下,把東西整理好背上,繼續往下撤。
風雪實在太大,經過一個冰裂縫時,衝衝看不清楚,不小心一頭栽了進去。
大家大驚失色,離他最近的老楊立刻伸手去拉,實在夠不著,便跳下去,把他從裏麵托出來。許江浪和小房半拖半拽把他弄上來,又用冰鎬把老楊拉了上來。這時,衝衝臉色慘白,已經暈了過去,老楊連忙施救,卻發現他沒有任何醒轉的跡象,三人隻好架著他往下撤,半拖半拉到了C1時,衝衝已經渾身冰冷。
等救援人員趕到,他已經永遠停止了呼吸。
人們紛紛趕來,向又一個獻出年輕生命的登山者致意,許江浪沉默地看著上一刻還笑容滿麵的臉,淚水悄悄滾落。
靜靜地,他躺在剛剛登上的山腳下,蒼白的臉上似乎殘留著一絲笑容,山無喜無悲,沉默地注視著他。這時,片片白雲飄過山頂,想尋找他的足跡,卻發現層層冰雪已經把他的痕跡淹沒。
有了美麗的期盼,等待變得格外漫長。柳輕碧在家中簡直度日如年,每天一早就去把日曆撕下,然後用紅筆在新的一天寫下還有多少天,看著數字一天天變小,她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恨不得馬上見到他,告訴他自己的心事:她不想再逃避,願意和他共度一生。
“什麼?他們出事了!”聽到這個消息,柳輕碧如被雷擊,慌得手足無措,一分鍾也待不下去,立刻收拾行裝,訂好第二天去烏魯木齊的機票。
在巍峨的雪山下,人們正在為衝衝立碑,這是登山者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死在雪山的人,他們的名字應該讓後來者記得,他們的靈魂應該與雪山永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