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臥底(1 / 3)

Partner連鎖大超市在香港的第一家分店開張的這一天,沈廷非與盧克斯當眾微笑握手,宣告著全麵合作的正式展開。兩人握手的照片紛紛登上各大報章雜誌的頭條,成為熱門話題。

當天應邀參加剪彩儀式的都是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記者們自然不會放過這一盛況,鎂光燈頻頻閃爍,場麵很是壯觀。

不過讓記者意外的是,最近兩年活躍起來的警界精英,也曾因屢破大案上過報紙的警署金督察也在受邀行列,趁著空當時間,有相熟的記者湊上去說笑,問他如何得以認得沈廷非這位大人物。

金督察擺手笑笑,不著痕跡地退開,“隻是偶然認識,偶然認識。”

不過金督察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自從他開始著手調查霍星鵬,而漸漸排除了沈廷非的嫌疑後,越發覺得這位大名鼎鼎的商人的確是個讓人敬佩的英才,無論是頭腦還是行事作風,都讓人很欽佩。

上次發生槍擊事件後,搬家的消息沈廷非也很盡責地通知了他,否則的話,他若是想憑自己能力找到沈廷非的新居,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阮阮見到他不再尖叫了,這是件好事,可惜的是她仍然想不起來案發當天發生的事。但看著她純真的小臉,金督察暗自苦笑,實在不忍心逼迫她,還是靠自己多多調查霍星鵬吧。

阮阮被嚇到神誌不清,她也是這宗案子的受害者之一啊。

金督察帶著憐憫的心情,更加勤奮地投入進對於霍星鵬的調查中。其中遇到的阻礙和危險更不必說,連自己的頂頭上司都來阻撓查案,也真是聞所未聞的笑話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的積極調查得到了國際刑警總部的回應,說會在必要的時候與他配合,而他們派出的一位警員,在最近的一段時間內,將有大的動作,要他留意。

可是他根本連那位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還談什麼留意,金督察一聲歎息。他正無所事事到處晃著,一抬頭,看到裏側的一間休息室半開著門,外麵吵鬧,裏麵卻是很安靜,坐在那裏休息的,恍惚是阮阮。

也對,沈廷非為了安全把她隨時帶在身邊,現在環境這樣吵鬧,避開記者把她留在一個安靜的房間也是對的。金督察搖頭笑笑,他不是傻瓜,他看在眼裏,當然明白現在的沈廷非和阮阮是什麼關係……

也算熟人了,反正沒事做,不如過去打個招呼。金督察分開人群走過去,不禁感歎沈廷非的保護措施就是好,外麵這麼吵嚷,這間屋子門口卻是沒人敢靠近,仿佛隔絕出來的獨立空間。

靠近過去,裏麵沙發上坐著的人果然是阮阮,她今天穿著一條藕荷色的長裙,外披純白大衣,長發柔順,還真是漂亮。她手裏擺弄著一隻小小手機,低著頭,長發遮著臉,看不到表情。

雖然看不到臉,卻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金督察心裏緩緩升起些奇特的感覺,卻又說不清,總覺得……阮阮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冷淡銳利的感覺。

她不是應該無聊地呆在沙發上,眨著小鹿似的眼睛瞪著他,或者委屈地想著沈廷非嗎?

金督察清清嗓子,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聲音剛剛一發出,甚至是還哽在嗓子裏,沒有發出的時候,低著頭的人就驀地抬起頭,目光刷地掃視過來,看得金督察眉尖一跳,打招呼的話就那麼卡在喉間,吞不下吐不出。

阮澄顯然很意外,她剛才又發愣了,而且外麵人潮吵嚷,她失了警覺,沒有注意有人不出聲地靠近門口,等發覺的時候,本能的警惕立刻噴薄而出,想收回時,已經來不及。但看清麵前的人後,她的表情凝了凝,並沒有讓自己變回阮阮,而是淡淡地說:“把門關上。”

金督察就像失了魂,乖乖地按照她的話去做。

等隔絕了一切外界聲響,金督察才驀地驚詫起來,“你,你是阮阮?”

阮澄微微一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隻需記得我的編號,DB8016。聽說我的上級已經和你取得聯係?”

金督察就算是想破了天,也萬萬沒有料到眼前的人居然就是那位久仰大名的特派警員,當即瞪大眼睛,嘴張得快要塞進一顆雞蛋。

阮澄隨意地撥撥長發,低聲說:“要發呆就請出去,廷非隨時可能回來這裏。”她站起身,平淡地陳述:“不用懷疑,我就是你一直好奇的那個,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是現在不要問我任何問題,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我要你現在馬上停止對於霍星鵬的所有調查,等我的消息,你貿然行動,很可能會破壞我已經努力了兩年的計劃,而那個後果,你承擔不起。”她神色肅然,昔日純真的眉眼此刻銳利而鋒芒,“等到需要你協助的時候,我自然有辦法聯係到你。金督察,你能夠配合嗎?如果對我所說的話不信任,你可以再去聯絡我的上級確認。”

金督察呆若木雞。

阮澄勾唇一笑,“但是,如果你可怕的衝動讓你無法配合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讓你永遠閉嘴。你知道,”她雙手交疊,十指交叉,“關於霍星鵬的大案,破案的過程難免會有些傷亡,在破案之後,我會申請在你的墓前為你掛一枚勳章。”

金督察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完全陌生的美人。

“聽懂的話,就請出去吧。”阮澄回到沙發上坐下,把目光移開,落在小小的手機屏幕上,那上麵顯示著日期,十二月十五日。她微微眯起眼睛,又說:“還有,不管你有多震驚,都不要表現出來,不要讓沈廷非知道。”

話音剛落,緊閉的門輕聲一響,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走進來,看到金督察有點意外。金督察臉色還有些白,努力吞咽著剛剛阮澄說的話,在沈廷非麵前,極力表現出平靜的樣子。沈廷非對他沒有太關注,直接走向阮澄,而金督察再次驚訝地瞪大眼睛,剛才還像刀鋒一樣的女人,居然又化成了融融春水,仰著頭,望著沈廷非甜甜一笑。

“我,我隻是來打個招呼,”金督察心跳如鼓,拚命使自己看起來正常,快步退到門口,“我先走了,警局裏還有事要處理。”

沈廷非點點頭,回頭看他的時候,那眼神透徹而又深奧。

金督察當即心頭一涼,關上門後,重重喘著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沈廷非什麼都知道,沈廷非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被騙過。

但是……這似乎不是他能夠操心的事。他晃晃頭,疾步離開,決定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和國際刑警取得聯係,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阮阮會突然變成,她性格大變,到底在隱瞞什麼……

因為心情稍稍的煩悶,到晚上時,阮澄的臉上刻意地掛上了一些可憐兮兮,沈廷非看在眼裏,明白她是累了,但仍是把她帶在身邊出席晚上的宴會。

觥籌交錯間,盧克斯這個喜愛跑步和登山的休閑男人明顯不勝酒力,沒多久就臉紅紅地提前退場,沈廷非低低一笑,看了看身邊阮阮疲倦的臉,正合心意地把場麵交給向雲哲,帶著愛人離開。

一路上斑斕的燈光流水般晃過車裏兩人的臉,沈廷非專注地看著前方,阮澄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假裝已經睡著。

她想多享受一下兩人在一起安靜的時光。

時間……不多了。

車子開過一條熱鬧的商業街,拐入一條相對暗些的大道,一路上隻有暖黃色的路燈,剛剛耀眼的斑斕已經過去,留下一車昏暗的寧靜。

阮澄歪著頭,悄悄睜開眼,看著窗外。

這條回家的路,她要一點一點都記清楚,刻在腦子裏,以後,以後的以後,也還要記得,他是怎樣帶著她一起回家。

“阮阮。”

身旁的人低聲喊她的名字,她卻突然僵住身體,沒有勇氣回過頭麵對他。

“阮阮……”沈廷非的聲音低下來,頓了頓,似乎有些話掙紮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他把車停在路邊,車身隱匿在小片的陰影裏。阮澄保持著望向窗外的動作,心髒在胸膛裏不受控製地怦怦跳動,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又被自己重重地壓進深處。

沈廷非轉過頭,看著她的側臉,“阮阮,我有件事想問你。”

“嗯。”她小聲地應。

沈廷非的手指抓緊方向盤,仿佛這樣,就能讓他好過一點,“你……還記得案發當天的事嗎?”

腦中一涼,阮澄抿著唇,仍舊不看他。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從在醫院裏相見的第一天,到現在,從她瘋瘋傻傻,到現在一切正常,即使金督察問過她好多好多次這個問題,他,卻從來沒有問過。

沉默在兩人中間持續,阮澄很想像阮阮一樣撒嬌地撲進他的懷裏,無辜地說自己不記得,可是她卻做不到,隻能在身側攥著手,深深的,把指甲陷進皮膚裏。

沈廷非似乎歎了口氣,低聲問:“不想說,還是不記得。”

阮澄咬住下唇,咬得發白,才輕輕鬆開,慢慢地說:“不記得。”

沈廷非沉默下來,沒過多久,他重新啟動車子,開出陰影,駛向前方的光亮,然後,阮澄聽到他說:“我們回家。”

隻這一句話,早已經吞咽進身體最深處的淚水忽然不受控製地流下,打濕她化著淡妝的美麗的臉,淚順著臉頰滴向下巴,沿著下巴,滴進自己攥得發白的手心。

我們回家。

回家。

再次停下車,已經到了自家樓下,沈廷非一如平常,沒有再問她任何問題,帶她走進電梯,在小小的封閉空間裏,溫柔地吻上她的頭發。

輕輕的吻,落在發頂,落在額頭,落在臉頰。沈廷非靜靜地笑,抬起眼睛看著她。阮澄覺得自己掉入了一片汪洋大海,沉沉陷下去,隻想緊緊抓住他。

幾乎沒有思考,在他稍稍離開她的瞬間,她就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主動送上自己發涼的嘴唇。

纏綿的交纏,很快使這小小的空間變得火熱。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樓,沈廷非抱著她大步走向自家門口,開門時手指都有些微微發抖,懷中的人一直熱情地纏繞在自己頸邊,癡纏地親吻過後,用溫熱的舌尖細細勾勒他的耳垂。

她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

壓抑著越來越重的呼吸,終於打開門緊摟著她進去,回身將她往門板上一推,門應聲關住,而身體也隨著貼近上去,手指穿過她長而密實的長發,用盡生命似的親吻。

恍惚間,感受到相碰的臉頰上有溫熱的觸感。

不願去探究到底是誰的淚,沈廷非把今夜妖嬈的愛人緊緊抱起,所有的事,所有的擔憂,都留到明天吧……

這一刻,他願選擇逃避。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阮阮已經不在身邊,沈廷非掀被起身,穿上睡袍,打開虛掩的臥室門,就看到客廳裏滿室晨光,淡淡的光芒中,他的愛人把長發束成馬尾,係著圍裙正在忙碌,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對他展顏一笑。

淡淡的純美的笑容在不施粉黛的容顏上展開,恍然又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感覺。不是記憶裏任何一種笑容,沈廷非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大概……就是今天吧。

阮澄笑著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你快去洗漱。”

沈廷非雙手環胸靠在門上,毫無意外的神情,懶懶問:“是你親手做的?”

阮澄揚揚眉,俏皮又靚麗,“沒錯,全都是我親手做的。”

還是那張木質上乘的名貴餐桌,但上麵擺放的東西,卻和上次大相徑庭,精致小巧的水晶包,香味誘人的蝦餃,平盤裏裝著金黃的炸糕,還有圓溜溜的蔬菜麵丸。小碟裏多種多樣的佐食小菜,碗裏盛著的,是香味撲鼻的米粥。

沈廷非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就雲淡風輕地坐下,把桌上賣相甚佳的美食一一品嚐,而後點點頭,“手藝不錯。”

阮澄坐在對麵自信地笑,“那就多吃點。”

沒有人問為什麼,也沒有人解釋原因。他們像是偶遇的初始,又像已經相守多年的愛人,平平淡淡的,安安靜靜的,享受著晨光下的一頓普通的早餐。

沈廷非吃下最後一顆水晶包,搖著頭說:“這下午餐也省了,都怪你做得太好吃。”他吃飽了,卻還意猶未盡,又吃下幾口爽口的小菜,才放下筷子。

該來的……總是要來吧。

最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竟然會故意地,去選擇逃避。

阮澄深深望著他,輕聲問:“你是怎麼發現的?”

沈廷非垂下雙眼,兀自笑了笑,說不出是苦澀,還是無奈,隻是聽在耳朵裏,那熟悉的嗓音,忽然之間就啞下來:“那天在別墅,你開槍的時候,我還醒著。”

繃勁的心被狠狠一敲,阮澄捏著被子的手用力地收緊。竟然,竟然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發覺了!那麼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他從不肯表露,從不肯問她一句!複雜糾纏的情緒電流般躥過心頭,引起身體不受控製的戰栗。她無聲地咧開嘴,努力笑出來,“廷非,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我是騙了你的混蛋?”

沈廷非一頓,隨之淡淡一笑,“你是我的愛人。”

阮澄一下子呆住了,過了好久,才喃喃出聲:“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該……”

“我該抓著你的肩膀凶惡地問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為什麼騙我嗎?我記得我早就說過,我不在乎,不在乎你到底是誰,叫什麼,接近我要做什麼。我隻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邊。”沈廷非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毫不慌亂。

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跳出,阮澄忍著洶湧而起的灼燙,一字一字告訴他:“沈廷非,我來接近你,是為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