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西洋鍾滴滴答答,我對著那壺毒酒,沒有心急如焚,而是絕望,像是積存了千百年的絕望把我擊垮,幾乎不能思考,門外靜悄悄的,但我知道他們馬上就會來了,到時該怎麼辦?就算逃過了今日,也難保以後。
一團亂麻的時候,有一些同時變得豁然開朗,終於知道自己被圈禁的原因,他想背著我做完所有殺人的勾當,然後呢?也許神不知鬼不曉,把十四的死推到別的事情上,至於高無庸,看他剛才的神情,可能以為雍正要把我們夫妻一起送回老家。
皇上現下若是知道,一切被他最不想讓知道的人知道了,到底是我的幸,還是他的不幸……十四呢?他會乖乖就範喝下毒酒,要是他真的……八哥他們又會怎樣,十三會怎麼想毒死自己親弟弟的四哥……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三個人進了院子,兩個熟悉,一個有陌生。
我緩緩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中,心卻比此生任何時候都敞亮,鼻端的酒澀,唇邊的異香,耳邊似有浮起樂音。
門外:
高無庸:“奴才給皇上請安,見過十四爺,年大人。”
雍正:“嗯。”他推門欲入。
高無庸語氣猶疑:“皇上,十四福晉她……”
“她又怎麼了?”
“現下正在屋裏等您。”
“什麼?!胡鬧!誰讓你放進去的?”
“承玉?”
“十四爺您不能進去!”年庚堯攔住十四推門的手,但他不顧一切衝了進去。
高無庸還在辯解:“福晉說是皇上讓她在此等候,奴才以為您想——”
屋內傳來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雍正不再怒視高無庸,也快步進屋,此刻,他的心亂跳成一團。
承玉喝下了毒酒,那醇香的酒氣立刻遍布全身,她知道十四就在外麵,跌跌撞撞要往外走,碰翻了酒壺,她隻想著:至少還要再看看他的臉。
十四被年庚堯拉扯著衝進來,他們都看見承玉腳下踏著恍惚的仙步,美的異常,兩片紅暈化開在兩頰,年庚堯的手鬆開了,十四跑過去接住了承玉倒下的身子。
“承兒?”
血從她的嘴角泉湧而出,雍正走進來恰好看到這一幕,他從呆若木雞的十四手中搶過承玉。
“承玉,你喝了是不是?”他問的很小聲,好像太大聲承玉就再也不會回答。
她艱難點頭,“都喝了。”雍正頓時心如刀絞,可承玉隻是彎了彎嘴角,更多的血湧出來,她伸手抓住龍袍的前襟,雍正低下頭,耳朵貼到承玉的嘴唇,聽到了她最後的囑托。
“放過他們,求你……四哥……”
承玉的手鬆開了,眼睛空洞無神,仍看著雍正。
“承玉!承玉……”十四狂喊著搖晃承玉沒有知覺的身體。
過了很久,他不再喊了,若是承兒還在,她不會無視他的呼喚,十四輕輕放下那綿軟的軀體,屋內升起寒冷的靜默,雍正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看著十四拂過那雙注視著他的眸子,最後,承玉的最後一個眼神也消失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因為她不能再看他,不能再睜開眼。
“是我殺了她……”
十四望著他龍袍加身的哥哥,隻這一瞬間,他像蒼老了十歲,背脊略微佝僂,目光不能始終不能離開承玉合攏的雙眼。
十四指著他的鼻尖,道:“你不配傷心。”
年庚堯怒道:“你竟辱沒聖上!”
十四對雍正道:“既然是辱沒聖顏,就砍了我。”
十四沒有大吼大叫,甚至沒有一個怒視的表情,所有一切感情都隨著承玉的死流逝,哀莫大於心死,他現在隻想離開。
十四抱起承玉,搖搖晃晃走出養心殿,沒人出來阻攔。
血色殘陽下,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天空不一會兒就會布滿紅霞,琉璃瓦馱著獸吻,看似是美景,其實是殘忍。
腦海中是承玉的一顰一笑。
天際傳來幽然的詩篇……
歡樂趣
離別苦
就中更有癡兒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