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人是來找十三爺談公事的?”
“對,對,是西藏籌糧的事情,皇上讓各部官員還有王公士族將原先借國庫的銀子都還上去,著四爺和十三爺辦這個事。”聽他一說,我有些猜到藏起來的那個人是誰,但不好直接戳穿,就接著與田文鏡攀談。
“追繳欠銀可不是好差事,一定要得罪很多人吧?”田文鏡果然是書生意氣,馬上大聲道:“這些朝廷的官員平日裏把盡忠大清掛在嘴上,如今南方要修堤防洪,西北要籌糧打仗,國庫裏的銀子都被他們借去修自家院子了,讓他們還錢,不是倚老賣老就是仗勢欺人。”我奇道:“借國庫的銀子修自家院子?”田文鏡憤憤道:“可不是,十爺借了十萬兩銀子搭建戲台,說是要為皇上祝壽,要為父皇分憂。”我聽得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十哥每天忙得見不到人,原來是監工去了,還找了這麼個理由撈銀子,田文鏡看我臉色異常也自知失語,剛才不管不顧地說了太多,我反倒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就假裝隨口一問:“哦,十哥還欠了國庫的銀子,那其他阿哥和王爺有沒有?太子有沒有?”田文鏡不明我有其他用意,老實回話道:“三爺借了銀子修書,太子本人倒是沒有,不過他手下的官員有的借了不少,像是兩淮鹽運使馬人良,還有——”
“什麼?!馬人良是太子手下的官員?”田文鏡的話被我截斷,他奇怪我的反應怎麼會那麼大,“聽說馬大人的鹽運使就是太子爺出麵保薦的,福晉怎麼了?”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馬人良竟是□□,真是物以類聚,我怎麼早沒想到,田文鏡在一旁又叫了我一聲,我沒有理會他,反倒對著內廳道:“年大人還要躲到什麼時候,還是出來見見的好。”
客廳頓時死靜,就連伺候的太監丫環都低下了頭,田文鏡更是眉頭緊蹙,額上滲出點點汗水,內室裏的人靜悄悄地,似乎在聽外麵的動靜,我站起來厲聲道:“年大人?”
內室,一個穿四品官服的男人走出來,英武高大。年庚堯連頭都沒抬,一進到外庭直直地就跪在我麵前,擋著田文鏡和眾下人的麵磕頭道:“罪臣年庚堯見過福晉。”我沒想到他會如此,一驚之下就伸手拉他,小太監很機靈,見狀不對就帶著其他的下人退下了,年庚堯像塊石頭拉也拉不動,硬是給我磕了三個頭,見他這般的七尺男兒對我行如此大禮,也覺得很過意不去,他著實不需要這樣,正在進退兩難,十三的聲音出現在門口:“能讓老年俯首磕頭的人還真是不多,不過老年啊,福晉也不是這麼小心眼。”胤祥斜倚在門框上看著屋內的這一幕,年庚堯這才起身給十三打千,我也鬆了口氣,十三隨便一揮手讓他們起來,又樂得看我緊張的樣子。
四人相對坐下來,中間擺了一個碳盆,我和十三坐在同側,田文鏡選了正對著十三的座位坐下,這樣年庚堯就隻有坐在我對麵了,他依舊是一副想要請罪的樣子,低頭站在椅子旁邊,看來雲南誤傷我的那件事,他一定被四哥斥責了,其實我並沒有真心怪罪的意思,就說:“年大人快坐吧,你不必在我麵前自稱罪臣,更不必凡事躲著我,那件事情是不知者無罪。”他聽我語氣柔和真誠,是真心不想責怪他,這才放心坐下。十三喝了一口熱茶,饒有興趣地看看我,又看看年庚堯,慢慢道:“老年你要是真想請罪也不是什麼難事,十四福晉剛才不是已經開口了嗎?你怎麼一點眼力勁也沒有。”原來我和田文鏡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來了,還偷聽我們的對話,想到這又瞪了十三一眼。
年庚堯是何等人,四阿哥選中的人才,十三稍稍一提點,他立刻就明白了,但又不好在我們麵前賣弄機敏,先問我道:“還請福晉示下。”事情臨到頭了,我倒猶豫起來,畢竟年庚堯是四哥的奴才,就算在雲南他無意中傷了我,現在想要請罪,可我還是十四阿哥的福晉,朝中誰不知道十四阿哥是八爺黨,而八爺、四爺兩黨所持的政治立場不同,向來不是很和睦,我求十三辦事,那是因為有多年的情分,可是讓四哥的家奴幫忙,這對我來說又是另一個性質。
十三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便說:“承玉,你想怎麼樣就和老年說,其它都不妨的。”我轉念一想,與十三說了,他不過也是把這些差事落在下麵的官員身上,橫豎都要他們來辦,何必多這麼一個步驟,對年庚堯和田文鏡道:“兩位大人都知道馬人良,可否與我說說他欠銀的事情,他借了國庫許多銀子要做什麼?”田文鏡道:“他一個三品的官員,國庫裏的銀子哪輪得到他去借,不過是仗著太子的旗號罷了,至於幹什麼就不知道了。”年庚堯補充道:“據奴才的察訪,太子爺今年在外放的五品官員中要了幾個名額,想要分給自己手下養的人,估計那些錢用來打點吏部的官員了,隻是他自己不好出麵,就讓馬人良去了,姓馬的拿不出這麼多銀兩,隻好找國庫借,當然他伸手要的時候不會說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