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3)

昨夜,冬日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地來臨了,銀裝素裹的紫禁城,渺小的我站在太和門前遠眺,一切都被聖潔的白色覆蓋,茫茫一片都是沒有被踩踏過的雪,宮殿上黃色的琉璃瓦,青石板的地麵,太和殿前漢白玉的龍騰圖,除了大紅的宮牆將眼前的茫然點綴,披著白色的鬥篷,我一腳深一腳淺順著貞度門邊的甬道前行。

乾清宮內殿和外麵完全是兩個季節,火紅的炭把整間屋子熏得很舒服,康熙坐在炕首,低下兩行圈椅依次排開,大臣、親王還有阿哥們坐了很多人,茶喝了兩盞,大家都暖和起來便開始議事。康熙對眾人道:“還記得三十六年四月十四日夜,朕接到奏報噶爾單已死,當時真是萬分激動,可仍不敢掉以輕心,立即從黃河棄舟登岸,連夜縱馬迎送信的使者。”

所有人應和著說“皇上英明”,可康熙坐在榻上沒有動,似乎還在回首往日的戎馬時光,但他終究是老了,歎氣道:“三次親征還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不想死了個噶爾單,準噶爾部的那些餘孽仍舊對我們西北的疆土虎視眈眈,朕給封給他們親王,給他們糧食、牛羊,可是十幾年以來還是大仗沒有,小仗不斷!”他越說越嚴肅,最後幹脆從榻上走下來,在兩排圈椅之間走來走去,眾人隨之起身,康熙最近為此事極為惱火,大家此刻是大氣也不敢出。

康熙見眾人這般靜默,無奈地揮揮手示意大家坐下,繼續道:“現在都不吭聲了,一讓你們拿出些主意、對策你們就跟朕裝聾作啞,好……朕就問問你們,年庚堯這個名字有誰聽說過?”眾人立刻麵麵相覷,年庚堯這個名字又有誰會陌生,當年江夏鎮全鎮上下都被滅口,無一幸免,他就是始作俑者,也為此背上了屠夫之名,坐在最後的大臣甚至交頭接耳的議論,最後還是步軍統領隆科多起身回話道:“回皇上,臣知道這個人,他早年是鑲白旗下的包衣奴才,後來考上了進士才被雍親王舉薦的,現任四川巡撫。”康熙聽後指著隆科多道:“好,說的一點都沒錯,就是這個包衣奴才,他身在四川卻心係西北,策妄阿不拉布坦侵藏本不關他什麼事,可他卻籌集了糧草送到前線,別看在座的你們頂戴花翎翹得高高的,誰又能比得上一個年庚堯有心!”地上跪倒了一片,請罪聲不絕於耳,康熙道:“好了,不用如此,朕說這些是為了治你們的罪嗎?隻是想我大清若能多有幾個年庚堯,何愁這戰亂不平。”

說完吩咐吏部的人將年庚堯封為三等公,其他人可以請安告退了,內殿裏的人紛紛退出了大門,隻有十四阿哥一動不動立在原地,康熙呷了一口茶,抬眼見他沒走,就問:“老十四還有什麼事上奏嗎?”十四阿哥立刻拱手道:“兒臣有一個人帶給皇阿瑪看,還請各位哥哥也先不要走。”由太子打頭的幾位皇子這會兒都堆在了門口,康熙聞言一愣,什麼人帶給自己看也就罷了,還要讓其他阿哥也留下來,好奇道:“哦?是誰?還要興師動眾的。”十四知道皇上這是答應了,便對門外的李德全道:“勞煩李公公把人帶進來。”

皇子們還是堵在門邊張望,隻有四阿哥獨自走回了內殿,十三阿哥胤祥仍在四川,因此今日他顯得格外孤單,坐在圈椅中,垂視地麵,似乎對將要進來的人沒有絲毫好奇,李德全在門外磨蹭了半天也不見進來,八阿哥看看四阿哥的古井無波,又看看康熙定在大門口的雙眼,似乎明白了來人是誰,也踱回了原座,十、九兩位阿哥見狀跟在左右,太子有些不耐煩了,衝著門外嚷了一句:“李公公不會是把人帶到宮外去了吧,老十四,我們都不是閑人,你有什麼事至於如此故弄玄虛。”說完見眾人都沒有理會,他隻好與其他阿哥都回到了內殿,康熙已不再注視著門口,而是慢慢地啜茶,神情仿佛在猜測來者的身份,同時他四兒子、八兒子的反應讓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愈發的好奇。

來者姍姍而至,白色雪貂皮披風,尖尖的帽頂落了不少雪花,頸間一根銀色的絲帶係住了披風,穿天藍色的宮裝,腳踏花盆底,帽簷壓得很低,看不真切麵孔,隱約覺得身材瘦削。

李德全弓著背,我將自己的手搭在他幹燥且沒有溫度的手背上,從內殿的門口至康熙麵前三步遠,很短的距離,卻讓我領略到無數目光集一身,始終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低頭徑自走到康熙跟前,我感到餘光中那個穿明黃色袍子的人抬起頭,想動卻怔住了,“撲通”跪倒在他麵前,磕了一個響頭,聲音很輕卻很清晰道:“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