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2)

公元前,公元後(遙望)

初秋的天氣,在這個城市感覺起來是將涼不涼,冷暖相宜的。

午夜一點四十分,這座被稱之為不夜城的城市也開始進入了疲憊的沉寂,但是浦江邊上的一座公寓樓的第十二樓的一個窗戶卻是燈火通明。

客廳裏沒有開窗,氣溫剛剛好。但此時坐在肖家客廳裏的林曉舒卻覺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冷得渾身打顫,冷得沒有邊際。

她看著窗外的燈火,和不遠處那座聞名遐邇燈光美麗的電視塔,呼吸有些急促。她拚命地控製住放在腿上的微微發抖的雙手和不穩的呼吸,努力不讓肖父肖母看出她有任何一丁點的異樣。

她將彎曲的五指打開,在燈光下,雙手顯得異常的慘白,但這並不妨礙它的修長與美麗。她的手不像其他女人一樣的纖細和小巧,她的是修長而圓潤的,像是珠玉一般。

人們都說,她天生就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曉舒啊,太晚了,你去睡吧。”肖母的臉色不太好看,卻仍然聲音溫和。

她將視線從雙手上移開,微笑著,“沒事,我不困。反倒是您跟叔叔,真應該去休息了。太晚睡對身體不好。”

肖母看了看牆上的大壁鍾,歎了口氣,“再等等吧,反正也是睡不著。”

“哎。”她應了一聲。倒是沒有出聲阻止,這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兒子呢?

恍恍惚惚地,就想起了那天去廟裏進香時算過的一個卦。

在她搖了四個銅錢之後,那個據說算卦挺準的中年男人告訴她:“你今年有望能結婚,但是仍然存在變數,如果今年你結不了婚的話,那恐怕就要再等幾年了。”

其實算命這種東西,她本不信。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而且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的人,像這種類似迷信的事情,是最不應該相信的。可就那麼一句話,擱在了心裏。久了,忘不掉,時時翻出來想著,自我煩心。時間長了,慢慢地,也就成了心病了。

今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忽然發現眼角居然長了魚尾紋了。

心頭一陣恐慌。其實,也才二十八歲而已。可二十八歲,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也已經是走向二字頭的終點了。

青春,也就隻剩下了那麼一丁點的尾巴。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想著自己的心事,然後被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牆上的壁鍾,兩點三十一分。

“你到哪裏去了?沒去事務所,沒去朋友那裏,連手機都不開。這一整天你都跑哪去了?你曉不曉得我們都很擔心?為什麼不往家打個電話?”待看清了進來的人後,肖母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責問。

林曉舒看向這個消失了整整一天,到現在才回來的她的男朋友……肖。他的神色疲憊而且憔悴,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臉色卻是蒼白的。頭發淩亂,襯衣起了大大小小的折褶,領帶不知道哪裏去了,外套被他拎在手裏,垂到地上。

他就這樣毫無生氣地站在門口,林曉舒再也無法控製雙手的顫抖。她看著那樣絕望的肖,心裏也隱隱地升起了一股絕望來。

至少六年沒有見到過他這個樣子了。那麼長的時間,她幾乎都忘記了,其實肖也是會失態的。

可忘記,卻並不等於不存在。

對上他的眼睛,她隻聽到他說:“曉舒,你先回房休息,我有事跟爸媽說。”

她垂下眼睫,淺淺地笑,“好。叔叔阿姨等了你這麼長時間,我想他們也該累了,讓他們早點休息吧,不要聊得太晚了。”

他沒有再看她,隻是慢慢地往客廳的中心走。她靜靜地轉身離開。

“你看你這孩子,人家曉舒又不是外人,你……”肖母的碎念被肖硬生生地打斷,甚至是無禮的。

“我見到姚遙了。”

一下瞬,客廳裏寂靜無聲,甚至連呼吸聲都不聞。肖父和肖母對望一眼,均不知道該當如何去接兒子的這一句話。於是,就隻能這樣靜靜地,臉色漸漸地發白,對峙一般地站著。

林曉舒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刹那,“我見到姚遙了”這句話,就如同一縷頑皮的風,在門即將合並的那一刻,鑽進了她的耳朵,刺痛了她的耳膜,又順著七筋八脈躥進腦子裏,流淌進心裏,最後化成了一根針,狠狠戳著她身體裏最脆弱也最重要的地方。

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人。依然是美麗的,卻與青春的明媚無關,那是屬於這個年齡的女人的嫵媚與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