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明媚人生(桔梗)

上海的夜景一如既往的美麗。

春日的夜晚微風徐徐而來,仿佛一隻溫柔的大手在撫摸臉龐,舒服,貼心。恬靜如水的夜色中,五彩的霓虹燈不斷閃爍,同不眠不休的昏黃路燈映照著這片深藍的天幕。天空中原本可稱作燦爛的群星在這些燈光的映襯下,光芒漸漸消退。餘七美立在位於十七樓的陽台上,抬頭搜尋星星的蹤跡。人人都說在上海這座城市無法找到真正的黑夜,炫目的燈光遮蔽了所有的黑暗,甚至連星星的光芒都在這強大的敵人麵前黯然引退。

隻是,這燈光可否遮蔽內心的黑暗?

她順手將挽成髻的頭發散開。頓時,一頭柔順長發在夜風中飛舞起來,發梢不時貼近臉麵,觸感輕微,心底卻有些許暖意。她坐在陽台上的躺椅上,雙手揉著發麻的雙腿。

提起這件事她心裏就有氣,這個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令她的心隱隱作痛。

家庭聚餐?嗬,她嘴角露出一個滿含嘲諷的笑。就這樣的家庭還辦家庭聚餐?說出去怕是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她出生在一個怎樣的家庭啊。有時候想起自己的家她都覺得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每一次回到那個家都平添幾分感傷。她家是個大家庭。所謂大家庭的意思是爺爺奶奶的所有孩子和他們孩子的所有孩子都算作是一家人。爺爺奶奶今年七十多歲了,具體的年齡她從來搞不清。她甚至懷疑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年齡,因為對於一對怕記不住眾多孩子而用數字給孫子孫女取名的老人來說,這點記憶怕也是奢侈吧。

用數字起名?開玩笑的吧?天下哪有這樣的事?遇到這樣的疑問,餘七美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好心解釋給眾人以釋疑團。爺爺奶奶隻有四個兒子,他們用一、二、三、四稱呼他們;大伯有三個女兒,分別稱為一敏、二秀和三芳;二伯有兩男一女,兒子叫四明和六順,女兒叫五彩;她的爸爸就是被稱作三的那一個,她是這個家裏的第七個孩子,所以叫做餘七美,她的弟弟叫八達,俗到不能再俗的名字;年紀最小的四叔生了一對雙胞胎,兩個男孩子順勢起名為九玖和十全。這一切聽起來滑稽無比,可這就是她的家庭,這就是她家的生存方式。

在這對將近古稀的老夫妻中,奶奶一直是居於強勢的那一個。這個美其名曰家庭聚餐實際上就是一堆被稱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人湊在廚房裏做出一桌子菜的想法就是她提議的。算到現在,已執行了三年之久。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群人的年齡越來越大,婚姻在一個特定的階段不斷向他們招手。有一些人經不住歲月流逝帶來的衰老漸次投降,心甘情願或不甘不願地進入了家庭生活。大伯的三個女兒和二伯的兩男一女紛紛結婚,而且,一敏、二秀、四明和五彩分別有了孩子,其他幾對亦有相應的趨勢。她原本以為婚姻可以讓他們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家庭,哪知道嫁出去的每一個女孩子都要在這個時間帶著老公和孩子回來吃飯,每一個男孩子即使結婚也要定期在餘家生活。於是,這個餘家大院裏到處是人,月末的廚房裏人聲鼎沸,人影幢幢,笑聲、談話聲以及孩子的哭聲夾雜不斷,高聲喧嘩者有,意見不合爭吵者有,填充其中時不時還要接受奶奶的訓斥。

她真想抬頭問蒼天,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呢?

她真的不想去參加這個什麼家庭聚餐啊。可是,每到月末她的手機和辦公室電話就響個不停,倘若不答應的話秘書的電話也會一直響。她每每招架不住秘書韓月甜甜笑臉背後不探個究竟不罷休的氣勢,磨到最後還是應承下來。

因為不想他人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不想有人在知道她名字的由來之後大笑,或者是帶著一副可憐的深情審視她。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樣的家庭和生活都是正常的,這些是人生成長的必須。她已經二十七歲,外貌端正,工作順心,從外在看來她的生活沒有什麼缺憾。

所以,她最後看了一下天空,確定沒有星星後轉身進入臥房。明天是周一,她要工作。

這一夜真是漫長啊。

星期一是一周的開始,她希望這一日諸事順利,事事順心。大學畢業後,她進入一家叫做dream的廣告公司,憑著自身的努力不懈在五年後成功地躍居公司中上層,目前擔任公司設計A組的經理。直屬上司方鳴說她是公司最富創意最有效率的經理,幾個下屬說她是最有人情味最體貼的上司;公司上下,無論與她處於陌生還是稍稍熟悉的狀態,對她的評價都是以正麵為主。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完美的人。即使內心深處的黑暗陰影一直存在。

八點五十五分,她邁著有條不紊的步伐以一種雷厲風行的姿態進入辦公室。

“我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經理您到了。你們聽聽,這腳步聲輕快有節奏,一步一步有棱有角,這證明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既漂亮又有原則的成功人士。你們看看,沒有錯吧,走進來的就是受萬眾愛戴尊敬的餘七美經理。大家歡迎,鼓掌歡迎。”韓月一瞟見餘七美,諂媚話就不停地從口中溜出來。說完雙手做鼓掌狀,顧不得手中還端著咖啡。

餘七美對於她這段話的回應是輕笑一聲,徑直進入自己的專用辦公室。

兩個主創人員路小風和童斯年的反應有一些差異。長相帥氣、一臉陽光的路小風從位置上跑過來幫她穩住手中的咖啡杯,同樣英俊、一臉沉靜的童斯年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卻一點都不美好。

“白癡。”他沒有抬頭,重重說出這兩個字,手裏忙著翻一些文件。

韓月可愛的臉霎時烏雲密布,笑容幾近垮掉。下一秒,她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我好可憐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呢?”路小風趕忙附和:“對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呢?”

“嗯,還是你最好。”

“對,我會一直對你好。”

童斯年在百忙之中又說一句話:“無聊。”

路小風和韓月四目狠狠集中於他身上,眼睛冒火,心底一個最直接的願望就是用怒火燒死這個不懂情趣專門潑人冷水的冰人。

辦公室的另外幾個人嗅出三人之間的暗潮洶湧,紛紛低頭做無關己事狀,生怕不小心被哪一個拉入戰爭。乖乖,那還了得,被卷入哪一方都會死得很難看。韓月這一方走苦情路線,若是不順著她大小姐,惹來她眼淚漣漣,那可不是一個慘字了得啊。須知她掉的那些珍珠可是比真正的珍珠還值錢,真正的珍珠花的隻是一些小錢,可她小姐的珍珠會侵入你每一個空間,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同樣纏人的路小風。

什麼?另一個?你說童斯年啊。這也是個惹不得的主啊。他一個眼神就可以殺人於無形。隻要他一抬頭,用那雙迷死人的眼睛輕輕一掃,估計你的脊背都會發涼。

可是,他們沒有一次可以避免卷入戰爭。果不其然,在瞪功宣布失敗後,韓月跑到一個職員身邊,拉住他的手搖晃著,“小何,你說現在哪還有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呀。可是,那個人卻說我白癡,你說他壞不壞?”

被稱作小何的無端卷入戰爭的職員一臉無奈,瞟一眼韓月,又瞟一眼童斯年的背影,不敢作答。

韓月開始抽泣:“小何,難道我真的不可愛嗎?”又開始掉珍珠了。

一旁的職員紛紛以同情的目光注視被挑出來的小何,同時暗自慶幸自己可以過關。

辦公室的這場鬧劇結束於餘七美輕敲的一下辦公室的門聲中。她倚在門上,口氣沉穩,絲毫不受目前場景的影響,“給你們三分鍾,然後到會議室開會。”

小何幾乎要感激涕零了。所以說這個經理還真是最有人情味呀,在他最悲慘的時候把他從萬丈深淵中解救出來。這大恩大德要以何相報呢?

剛剛還垂淚的韓月頓時放開小何的手,掏出麵紙擦拭因做戲而不小心溢出的眼淚,返回自己的辦公桌準備文件和資料。路小風收起被童斯年嘲笑的笑容,隨手抄起桌上的文件,看都不看就裝入文件夾。童斯年的動作更是迅速,右手文件,左手計時。

兩分半時一隊人馬邁著整齊的步伐朝會議室進軍。三分鍾整,眾人已經圍繞長圓桌坐定,個個精神抖擻,一副備戰狀態。

餘七美環視四周,目光梭巡眾人嚴肅的臉,微微一笑,淡定開口:“各位,我剛剛接到方總經理的電話。總部位於加拿大的everyday服飾公司最近推出了一款情侶時裝,everyday在上海的分公司公開招募銷售廣告,準備以一種旋風姿態進入內地市場。我們公司準備參與這次競爭,方總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們。時間很緊,限期一個月,我們要爭取不負所托的同時也能發揮我們自己的潛力。這是資料,你們看一下,然後開始討論大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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