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晚飯後,安言和媽媽慢悠悠地在街心公園逛著。母女兩就這樣扶著肩頭悠然自得地沿岸慢走,不時悄聲聊幾句,或者縮著肩頭輕笑幾聲,那股甜蜜樣兒讓一直跟在後麵的杜淮羨慕不已,甚至認為養了女兒的母親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母親。

半晌,安媽媽和女兒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往不遠處的別墅走去——大概是要方便吧,好時機!杜淮連忙自一叢九裏香花中走了出來,正要努力榨出一副最痛改前非的樣兒上前認錯之時,一個迎麵而來的嬸嬸叫住安言,還拿了兩塊布頭要她比著,大概是看看夠不夠做件衣服褲子。半晌,安媽媽又從遠處走來了,杜淮肩頭一垮,隻得又閃回花叢後麵。

……

如此過了三天,再也等不到安媽媽突然方便的時機了,杜淮心急不已——男人一旦沉不住氣,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了,幹脆挺著胸膛冒出水麵,卻沒忘記柔著聲兒笑著臉,“安伯母你好,小言,你也好吧?”

兩個女人轉身,見是杜淮,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安言咬了嘴唇,垂下眼簾緩步就要走開。安媽媽待女兒走開幾步了,才挺身攔在杜淮的麵前,“居然是你?你,你想怎麼樣?”

“我是來道歉的。”杜淮一臉的歉意,用他前所未見的最低聲下氣的語調朝安言叫著:“小言,你能原諒我嗎?隻要你原諒我,就算要我做什麼也肯的……”

“什麼也肯?”安媽媽哼了一聲,“說笑吧,你是杜家公子喲,有錢有麵有自尊,請別和我們開玩笑了。”

杜淮很聰明地不和安媽媽爭持,卻不斷向主要目標發動進攻,“小言,你聽我解釋,我其實很後悔的,我……”杜淮感覺安言無動於衷的,有些緊張了,也不管正站在大街旁邊,張著嘴就叫:“小言,你別走……”

“安太太,什麼事什麼事啊……”幾個老太太從左邊的一幢別墅的陽台上伸著脖子在叫,“是不是有麻煩了,喲,有個小子跟著她們……”幾個老太太一對眼睛,緊張了,朝著杜淮七嘴八舌地大叫:“喂,你好好的跟著人家幹嗎?聰明的就趕快消失!不然我們會報警喲!”

“對不起對不起……”杜淮用兩手圈成喇叭狀向站在陽台的老人家大叫,“我不是別人,我是安太太的女婿,安小姐肚裏孩子的爸爸。”

走在前麵的安言渾身一顫,腦子瞬時亂成一團。街上不少人張望過來,安言又羞又怕,連忙扯著媽媽大步往別墅走去。杜淮一急,也要追上前去。

當街追老婆哪,這麼有趣的事老太太們可不會輕易放過,她們再一對眼睛,其中一個婆婆對著急步走的安言叫起來:“阿女啊,他說的是不是真事情啊?”

安媽媽又氣又急地昂起頭起勁地和老太太們搖搖手,然後扭過頭指著杜淮開罵:“你,你胡說什麼!”

“我,我隻是想和安言說幾句話嘛……”杜淮拚命裝出委屈的樣子,又向老太太們打了幾個照麵。

“媽,別吵了……”安言輕輕地說,“街坊都在看著呢,我就聽聽他要說些什麼吧……媽,你先回家吧。”安言拍了拍媽媽的肩頭。安媽媽不肯,安言又附耳和她說了幾句,方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一點兒。

安言扭頭冷冷地對杜淮說:“你有什麼就說吧。”

杜淮連忙抓緊時間表明心跡,“我很後悔,我……”

“阿女,快應應我們耶。”老太太們太熱心了,生生打斷兩人,鍥而不舍地追尋真相。

“婆婆你們好……”杜淮來了個九十度躬身,“我向天發誓,我是她肚裏孩子的父親。”杜淮應得蠻大聲的,又惹來幾個正在散步的中年婦女,逐漸圍向一步三回頭的安媽媽,七嘴八舌地詢問,氣得安媽媽握著拳頭瞠著眼死盯著杜淮。

“阿女哪,這就是你不對啊,男人天生就是會犯錯,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他啦。”中氣十足的老太太甲把手圍在嘴邊,扯著脖子大聲說。

“對喲,大著肚子沒丈夫疼的女人好可憐喲。”老太太乙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還扭頭向屋子裏招手兒,“小寶過來過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在陽台沿上冒出頭來,老太太乙摸著孩子的頭說,“你們看,這就是我最可憐的小孫子哪,出生沒半年,父母就離婚了,到現在還未見過爹的模樣……”

“哎,你別傷心啊婆婆,我們不會的。”這幾個活寶可幫了他不少忙,杜淮在心裏偷笑。

“那就好,夫妻倆要互相體諒哦,阿女啊,孩子沒爹好淒涼的……小子哪,你有沒有殺人放火?”老太太丙說。

“沒,當然沒有!”

“那是玩女人了?”老太太甲的臉有點長了。

杜淮一窒,這夥老太太也太多事了,怎麼說得這樣難聽哪。

安言側耳聽著,見他猶豫,抿了抿小嘴扭身就走,嚇得杜淮連忙回頭應著老太太們:“沒有,我隻是沒和她說我愛她嘛!”杜淮朝老太太們大聲回應,極容易就說出其他男人都會難為情的話。

安言一呆,傻傻地回過頭看他。

“嘁,原來這麼小事,我那死鬼老公一輩子也沒和我說過這麼肉麻的話耶。”老太太乙噘了噘嘴,“氣這個太無謂啦,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長腦袋兒,一句保證就會樂了嗎?真是吃飽了飯沒事幹!”她嘴嘟嘟地一扭頭,自陽台消失了。“對啊,男人臉皮薄哪,不曉得說好聽話,對你好就成啦,誓言靠不住的。”老太太甲也噘著嘴晃了晃頭,追著阿乙的腳尖兒消失了。

老太太丙扭頭望了望身後兩個不太開心的姐姐,捂著半邊嘴笑了,“小子哪,快向阿女認錯啦!這幾字雖然肉麻,卻是最犀利的法寶哦。”然後又壓著聲音說:“年輕時,我和老公吵架,他就是這樣把我從娘家哄回來的哪……她們的丈夫可沒這樣做哦,她們隻好自己走路回夫家嘍。”

“你說什麼啊你,欠揍啦……”陽台裏傳來兩聲尖利的責罵聲,老太太丙笑了,一縮頭不見人啦。半晌,又冒出半邊臉來,“小子快說啦!喂,阿女走啦……”

杜淮回頭望了望安言,果然見她緩慢地離開了,立即使出無敵殺手鐧,“小言,我很後悔,你原諒我吧。”

安言嚇了一大跳,心跳個不停,卻硬是忍著不回頭,徑直往前麵走去,直至步過了自家門也不知道。

杜淮一直追著她說個不停:“小言,以前我無法明晰自己的情意,而且因為在感情上受過挫折,變得謹小慎微,但自從寧姨說你和另一個男人有了孩子,我的心就像被活活插了一刀一樣……”

“是這樣嗎?”安言沒回頭,語氣巍顫顫的完全變了調,“我懷的是別人的孩子,這麼大的死貓子,你咽得下嗎?”

“咽得下咽得下……我很願意咽哪。”杜淮輕咳一聲。

“你,你什麼意思?”安言嗖地回頭。

“我,我沒什麼意思……”杜淮見她肯回話,心中大喜,連忙上前扶著她,流利非常地說:“我是說,我發現自己愛你,所謂愛屋及烏吧,隻要是與你有關的東西,我都會接受!”

安言全身微微抖著,慢慢抬起眼簾,眼中是欲盈欲滴的淚水,“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杜淮心中一動,不禁俯首溫柔地吻去懸垂在她臉頰上的淚,柔聲說:“是真的。”

眼淚立時洶湧流瀉,安言抓緊他的手臂,全身微微抖著,隻是一個勁地望著他,無法相信這樣美好的事情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杜淮一把摟她入懷,湊在她耳邊深情說:“對於女人,我不想解釋的時候會選擇沉默或離開,卻從不說謊,這一點你一定要信我。”

安言又是一陣輕顫,徐徐抬起滿是淚水的臉輕聲說:“真的嗎?你真的愛我?你,你會為了我而改變嗎?”

杜淮微微一愣,再度摟緊她,卻巧妙地轉了話題,“快別哭了,懷孕的女人哭多了眼睛會壞的。”

“嗯……我不哭,我不哭了,我隻是太開心,眼淚止也止不住要掉下來。”安言激動萬分,再度投進他的懷中,順理成章地被這個男人用最溫柔的言辭哄開了心扉。

作為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目的單一純淨,甚至會有一股委曲求全的悲壯氣度。聰明的男人會非常巧妙地利用女人的這種天真去繼續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他們相信,如果女人真的非常愛自己的話,自會甘心活在這種並非罪大惡極的欺瞞裏。他們向自己分辨說,隻是喜歡那種氛圍,內中不一定有可以令他們失神的女人,既然沒有出軌,又如何說得上背叛?又怎麼會內疚?

這樣的想法,令他們可以在不甚理直氣壯的環境中繼續享受他們所謂的隨心所欲。安言其實很明白杜淮就是這樣的人。但她愛他,這是無法消除的事實,這決定了她如同飛蛾投火般的決心。

然而,隻要和杜淮牽連的事情,她都會不受控製地思考,想那個曾經被杜淮摟在懷中的女人。安言看不清她的臉孔,隻知道她有一頭長長的褐色卷發。那一定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和杜淮一定很熟悉,因為他在一眼望到她站在廂房門前的時候,突然回身緊摟過去而不唐突……

這樣的想象讓安言憂心,甚至妨礙她有條不紊的思緒——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呢?他們上過床嗎?思緒重複又重複,擾至她心神不定,像陷身迷宮一般走不出來,卻不會主動詢問杜淮的一切,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多事的女人……

兩人關係明朗化後,杜家家長十分高興。安家也算富貴人家,自然是怕安言受委屈的,然而看見她整日笑個不停的,也不好說些什麼了。雙方家長一商量,決定二人先公證結婚,因為孩子出生證明上要注明父親的身份,待孩子生下來後再正式擺婚宴酒席宴請親戚朋友。

那寧姨嘰嘰喳喳地整天忙著,十足是個未來婆婆的模樣。杜太太見狀,極大方地為丈夫和她製造了幾次獨處的機會,杜父見狀,更是追求得不遺餘力。寧姨可沒決斷推辭杜父的約會,卻玩起若即若離的遊戲,眾人都猜不透她究竟在賣什麼關子。

杜淮卻是旁觀者清,他和寧姨一樣,同樣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至於能否有明正言順地叫她一聲“細媽”的日子,他仍然覺得迷惑,卻也不想憂心過多,畢竟愛情和理智經常會處於敵對位置,想要弄得明白,大抵要置身事外才可以。

幾天後,杜淮拉上安言到婚姻注冊處公證,當晚便半哄半扯地要安言搬到他的公寓居住,並特意請了傭人服侍她。安媽媽一百個不放心不願意,隻怕憨直的女兒會被這個有“不良記錄”的女婿給欺負了,於是天天約著杜太太趕過來,直到傍晚兩家子的男人來電催人,才肯回家。

新家寬敞豪華,一色的冷調設計,到處可見冷硬的銀色金屬鑲嵌的裝飾,藍白相間的色調,沒有半點嬌嫩嫣紅的點綴。安言可不喜歡這樣呢,便和婆婆與媽媽一塊到商場逛著,選了不少陶瓷擺設,插上漂亮的鮮花或麥穗葦草的,又把全屋子的深藍窗簾換成草綠色,床單換成紫羅蘭色。

待杜淮晚上回來,站在大廳環顧一眼,突然大步上前把放在酒櫃上的一個挺著麥穗的陶瓷拿下來,捧在手裏之時,又意識什麼似的回過頭望了望睜大眼睛看著他的妻子,很有點刻意地解釋說:“呃,酒櫃是灰色的,這陶瓷是灰色間花,有點不襯,嗯……”他扭頭看了看沙發上的茶幾,上麵已經有一個,又看向地櫃,那兒也擺著一個玻璃製品,最後他落眼牆角那張小幾上,“就擺在那兒,擺那兒就好啊,是不是啊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