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湛湛長空黑(二)(1 / 3)

第47章 湛湛長空黑(二)

“這枚玉佩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你的。”他心弦一震。

“你這句說的是真心嗎?”她呼地側過身子,神情大異,她淡淡地說道,“如今的我已經不知道你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如今他對她愈來愈好,那份深情讓她害怕,她不知他為何會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她情願他像以往那樣冷漠地對待她,那樣的話她的心裏會好受一點。

“對不起,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錯事,以致你對我留下了陰影……”他的心內隱約作痛。

“我永遠不會愛你的。”她咬著牙說,身子微微瑟顫,“我記的你從新婚之夜開始就對我說這句話了。”

“我……對不起,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他低聲下氣地說道。

“你說那句話的時候,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我的心上。”她睃視的目光讓他膽寒。“無論怎麼樣我都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對你了。”

他聽後,眼梢的餘光微微地一顫,那驚異的神色在臉頰上乍現開來:

“你不愛我,我不怪你,畢竟我之前做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

“也請你不要愛我!”她籠了籠鬢腳,眼睫毛顫了一顫,“同時請你不要再在我的麵前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我聽得都快吐了。”

她希望他能憎惡她,像從前那樣,任由她自生自滅才好,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這裏永遠也成不了她的家的。

他震驚極了,竟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她的態度較之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你不必驚訝,我對你失望透頂,現在我不想再掩飾自己對你的憎厭了,如果你想休了我的話,那樣我會很高興。”

她蒼白異常的臉上唇角微瑟,她竭力地穩住自己心裏一陣陣泛著心酸的浪潮。

他鹹澀不堪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霎了霎眼睛,緊緊捺住不露出失落的悵然,他仍然將那塊白玉佩塞進她的手心裏:“這原本就是你的,你還是拿著吧。”

“這不是我的,這是屬於冷燕秋的。我跟你說了我不要,你聽明白了沒有?”她兜袖一擋,將那玉佩骨碌碌地掃落在地。

“你真的有這麼恨我?”他眼睛微紅,瞟到撞到牆角一隅的玉佩。眼前的這一張臉陌生異常,隻是他知道他是愛著她的,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要把她留在身邊。他這麼一想,仍舊略帶著微笑。

“是,是。”她一迭連聲,氣吼吼地叫起來,麵色撐得慘白,“從我嫁進你們府裏來,我的心就一天沒舒展過,你接二連三地在外麵弄了這麼多女人,還養了一個私孩子出來,我每天都為之而堵氣,你在我麵前口口聲聲地提起那個女人。你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那麼我如今又何必來在意你的感受呢?我不會再愛你了,我恨你都來不及,我怎麼還會愛你呢?我巴不得你早日休了我。這鬼王府我簡直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他盯著她秀削的臉,伏下身子將那塊白玉佩拾在手上,愕然低聲道:

“我沒有想到原來你對我有這麼大的怨氣……對不……”他想到她說過她不想再聽到他說對不起,便即刻止住了口,“我知道你不再預備原諒我了,我不奢望,隻是你記著,從我回來的那天起,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再做傷害你的事……”

她將目光駐留在他的臉上,冷冷的,無動於衷的,隻是一瞥即逝,她沒有再開口。

他木然地站了良久,才遲緩地推開門,走了。

慕兒帶著初雪促促地走到郊外的那棟木房子裏,四周圍荒蕪的景象,隻餘下生命力特別旺盛的雜草灌木生長著。

初雪蹙額將掛在門上結的蜘蛛網撥拉掉,這才將門叩響了。

“進來吧。”門內傳出一聲微有嗽聲的嘶啞聲氣。

慕兒牽起了裙角,提起腳跨過那道破舊不堪的門檻。

慕兒一眼望見躺在床上的真正的太妃,她將自己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一堆破棉絮當中,將自己沒頭沒腦地蓋起來。

包綺文坐在他那張案前,搗著不知名的草藥。令人絢麗的藍色的汁揉合著綠色的汁,冒著刺鼻的腥味。

“師傅,她怎麼樣?”慕兒清麗白皙的臉上那雙黑臻臻的眼睛望著她。

包綺文將搗好的汁倒在藥罐子裏,放在爐上咕嚕咕嚕地煮著。

“怕是她活不長了。”他喟然道。

她得了很嚴重的心絞痛,下半截身子也完全沒有了知覺。

他憶起他第一日見到她的時候,那天有幾分清風,稀薄的陽光微微地透了進來,紫禁城金色的屋脊流光溢彩。他捧著藥典匆匆地穿過後花園。那時的他二十光景的年紀,跟隨在蘇太醫的身邊學醫。

粉紅色的薔薇,濃濃著墨般的粉色,一如她花瓣般的腮頰,她眉眼如畫,唇角帶笑,一襲刻絲如意雲紋緞宮袍,烏黑發亮的兩把頭上隻綴著一朵黃色的絹花。她手挎一隻藤籃,采了一大把薔薇。采了半晌,她停下來,將纖細的手掌遮在額前,將漆漆的眼睛半眯起來,自帶著一種嬌媚。

他不由地看呆了。世間最美好的女子也不過如此。她的臉上有未褪祛的稚氣與純真,如同雪般潔淨。

忽聞一陣促促腳步聲,隻見一名粉光脂豔的雍容華貴女子在一大群宮女的簇擁之下火氣衝衝地走到她的跟前,一句未吭,媚眼裏噙著倨傲,對著她的粉腮狠狠地一個耳刮子下去。她的臉登時紅腫起來。

“本宮的白銀纏絲雙扣鐲呢。昨晚上明明叫你收好的,怎麼早上一露麵就不見了呢?是不是你這狗奴才弄丟了?”薈妃顴骨紅紅的。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帶著挎在手肘裏的花籃子也隨之震了一震:

“娘娘,奴才真的沒有弄丟,早上奴才還看到擱在你的首飾盒裏呢。”

“怎麼本宮剛用過午膳之後回宮,想取出來帶一下怎麼會沒有了呢?”薈妃臉色燥紅的說,鼻翅也微微振動了一下。

“奴才真的不知啊。”她伏下身子泣不成聲,單薄的身子微微瑟動。

“來人,替本宮掌嘴,定是這奴才把首飾偷出去賣了。”薈妃將手巾捺了捺她小巧的鼻尖,麵露凶光地說。

一個凶神惡煞般的老嬤嬤挽起袖子,將那肥厚的手掌舉起來對準她的臉一掌下去,劈哩吧啦地左右開弓。

他隱沒於樹叢底下,氣得將手掌掐得雪白,正想上去評理,卻想起進宮來父親對他說的遇事要冷靜,切不可一時動氣的警句。

正在這時,另一宮女急匆匆地抱著一隻肥唧唧的白貓小步地跑過來。

“娘娘,奴才剛才在這貓的窩裏發現了娘娘的鐲子。”

薈妃聽畢,怔了一怔,卻因是心愛之貓所為,悻悻地接過那隻貓,貓喵嗚一聲輕柔地叫著,樣子楚楚動人。她將手籠進貓光澤厚重的毛裏,輕輕了捏了一把,微咳了一聲:

“桂嬤嬤,饒了她罷。”

說畢,連瞅也沒瞅她一眼,便嫋嫋婷婷地離去了。

那幫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之後,她渾身癱軟地跌坐在地上,她抬起手臂撫在自己微微腫脹的唇角上,她將袖子掖了掖嘴,看到雪白的袖子上留下一道血漬。她不禁潸然淚下。

他疾步上前,將她扶了起來。見她眼神渙散,頭發零亂,麵皮腫破。

她的眼裏裹著愴惻的珠光,袖子蒙住嘴,帶著抽噎地咕噥了一聲:“謝謝。”

他灑開手,從地上拾起那隻花籃裏,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將那藤把手掗進她的手裏。她的手冰冷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