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你竟敢這麼帥(1 / 3)

小時候,常聽老人說,在人快死的時候,會看見天使哦。被薄薄光暈籠罩的天使會帶走人心底最純真的感情,帶走所有開心或者不開心的記憶,然後,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涅於黑暗。

青黛隻是覺得渾身都好疼,快要散架的感覺,心底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感,連睜開眼睛似乎都是一世紀那麼久遠。

原來天好高,可以這般藍。一雙迷茫的眼逐漸聚焦,變得清晰起來。好奇怪的感覺,雖然身子像是被車軋過一般,可似乎有什麼東西包圍著她,溫柔地,小心地,細細地……舒適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就想這樣舒服地躺下去。

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冰涼的氣息緩緩從她左手傳到她心窩,青黛慢慢地扭過頭——

混沌又黑暗的世界,似乎亮起了那麼一絲光芒。她要死了嗎?她看見天使了嗎?那束幽幽的柔光,輕輕地裹著她的手,細致,纏綿。

握著她的手輕微地動了一下,青黛心跳加速,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心裏竟產生了亂七八糟的臆想——

手緩緩伸了過去,輕輕摩挲他的臉……這樣的溫度,這樣的感覺,竟然如此深刻地印在心底。

低低的輕吟,如睡夢中的嬰兒,閔半夏下意識地朝身旁的溫暖靠近,靠著她的臂彎,然後繼續——

藍天白雲,清風襲襲,她閉上了眼。

頭發亂了些許,偶爾幾縷黑絲輕拂玉麵,打擾姑娘的清夢。她微微皺眉,咕噥了幾聲,像是在埋怨,卻又不知夢到誰了,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

默默凝視著這張沉睡的臉龐,她就躺在自己身邊,如此地接近。閔半夏吃痛地微微坐起身,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慢慢地審視著周圍的環境。

情況還不算太糟糕,他們並沒用被水流衝得很遠,此刻的他們躺在一片鵝卵石上,水流平靜緩緩地向前。半夏撐著劇痛的身子,全身的關節和肌肉都疼痛不堪,“哎,遇到你,還真的驚心動魄。”

每說一個字,身上就疼一下。還好,會痛,表示他們都很幸運地活著。不過——

望著那支完全使不出勁的血跡斑駁的右手,怕是廢了吧?!舊疾,舊傷,再加新傷……不過,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比不上他此刻內心的歡喜,在她毫不猶豫衝過來的時候,覆蓋在他內心的陰霾,如同暖陽下的雪片,早就融化了。

坐在水麵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半夏左右張望,尋找著自救的途徑。這應該是一條支流吧,四周的樹木已經不是森林裏那種蒼天大樹,在河道兩旁,滿眼都是青枝綠葉的竹林,襯著長流清水,別有一番滋味。

生活在鋼筋混泥土組建的城市裏太久,竟也忘了這一片片竹香中顯出的淡雅,或許就是這樣的地方,才能培養出那些集山水靈氣於一身的人,才能洗淨塵世的浮華。

滴答,滴答……

小雨點輕打著水麵,泛開一圈一圈的小漣漪,似乎被大自然的純淨所感觸,閔半夏竟神癡了起來。

不自覺地拂過臉上的濕潤,青黛有些迷糊地睜開了眼。調皮的小雨滴停留在她長長卷翹的睫毛上,讓她的世界瞬間變得茫茫,如仙境般,讓人如癡如醉的世界。

“這很漂亮,對吧?”青黛走到他的身旁,乖巧地坐下,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輕笑出聲,“呆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景色吧?瞧你那呆瓜樣——”

“青黛,在自然麵前,我們是多麼地渺小,這些翠竹,瘦瘦的莖杆彎曲著,如同被歲月折彎的背一樣,刻著淡淡的青痕。即使被濃密的枝葉壓彎了腰,卻仍然保留著那份自我,多了一份我們不知的倔強,就像我們一樣,對吧?”

還是那張俊逸的臉,即使有幾道小傷口也不傷大雅,青黛雙手握在胸前,沉醉地眯上眼,輕輕搖晃,“年輕也就這樣吧,一份自我,一份執著,一份倔強,或者……自以為是!”

“嗬嗬——”

兩人似乎都回想起了圖書館的那次見麵,短短幾個月,竟然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或許有痛苦,有開心,有怨恨,有嫉妒……這也畢竟是成長的一個過程吧!

藍天白雲,翠竹溪流,兩個人,一份回憶——

不寬不窄的河道,一葉扁舟,搖搖晃晃,由遠及近。

一葉竹筏,一根竹竿,一位老人。

幾根竹竿簡單地被綁在了一起,順水而下,或急或緩,一切都在於他手中那支竹竿,遠遠望去,竟有一種水上飛的感覺。

“飛星曳寒影,野水淡碧空。人生定何物,扁舟空影中……”煙雨朦朧中,老人搖曳著扁舟,一步一步順流而下,似乎整個世界,就隻有他,隻有竹筏。天下之大,也悠然自樂。

在岸上的兩隻像倉鼠一樣把腦袋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喂,他嘴裏嘀咕的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你不是才女嘛!”

某才女甜蜜蜜笑笑,芊芊玉手一不小心就扭住某人的手臂旋轉了一圈,“才女也有找不到方向的時候!”

某隻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河麵上的那隻竹筏,淡淡地說,“你咬牙切齒的樣子真難看!”

內傷!青黛鬱悶地扔開他,一瘸一拐地靠近河岸,“老人家,老人家……”

“喲,姑——娘——,叫老頭子有什麼事情嗎?”老人咧開嘴笑,一口雪白雪白的牙齒襯著滿是皺紋的黑色肌膚,竟是那麼地協調,讓人覺得……從心底舒服。

他慢慢地把竹筏撐到岸邊,形象份外分明起來。大腳穩穩地站著,褲腿也卷到膝蓋,淳樸,自然,有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如沐春風的感覺,也不外乎如此吧。

“老人家,”青黛小心翼翼地爬到竹筏上,“你送我們一程呀?我們從山上掉下來啦。”

“哈哈,年輕真好。”老頭子戲謔地大笑,別有用心地瞥了他們一眼,“你們一定是悄悄跑出來約會,然後又迷路了,哈哈,小姑娘……我說得對吧?”

一向厚臉皮的青黛微微紅了臉,她飛快地瞄了某人一眼,又把目光轉移,“我們哪有,誰和他約會了?他是沒人要的孩子,我可是人見人愛。”

“哈哈,小姑娘害羞了。愛就愛唄,沒什麼大不了的。想當年我也年輕過啊!”

臭老頭,幹嘛說這些話?

“小夥子,快點上來吧,”老頭子抬頭看看天,“天氣越來越陰沉,等會怕是要下大雨哦,抓緊時間趕回去。”

半夏“嗯嗯”答應著,也瘸著一條腿蹣跚走了過去。每走一步,他的眉頭都輕輕皺一下,本來暗紅血跡斑斑的衣袖,再度染上了鮮紅。小妮子啊,真是想讓他殘廢啊,下手那麼重,痛啊——

媽媽的,他的腿也好痛!要是真殘廢了,他找誰哭去。糾結,鬱悶……半夏徑直走到了竹筏的最前端,一屁股坐下去,頓時竹筏下沉,飛濺起水花。

“閔半夏,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啊?”青黛擦了擦臉上的水珠,也一屁股坐下,還鬧氣地用手舀起水潑他,“不準讓,乖乖坐好——”

本來就沒打算避開的閔半夏頭也沒回,即使身子上的疼痛確實讓他有些煩躁,心裏卻有著難得的安寧,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些流竄在空氣中的情感,淡淡的。

“哈哈,十年修得同船渡,有緣,有緣啊——”老頭子又哈哈大笑起來,他彎腰撥弄了幾下竹筏尾端的發動機,“坐好了,出發——”

筏尾綁著木質的漿片,轟隆隆地發動機帶著漿片旋轉,加速了竹筏前進的速度,一下子就滑出了好遠。不過巨大的噪音也擾亂了河麵的寧靜。

“喂——”青黛扯開嗓子,“閔半夏,我說話你能聽見嗎?”

前方的背影一動不動。

“喂,死豬,聽得見嗎?”

“哈哈,小姑娘,他肯定聽不見啦。我們倆靠那麼近聽起來都很吃力,更何況他呢!”老頭子也扯開喉嚨大喊,樂嗬嗬地坐在她旁邊,拿出掛在腰間的旱煙袋,抽出最好的煙絲,然後裹上煙葉,吧嗒吧嗒抽起來。

他聽不到?

真的?!

烏黑的眼珠轉悠了幾圈,“閔半夏是豬——”

沒反應?!

“閔半夏,我喜歡你。”蚊子般的嗡嗡聲從青黛嘴裏逸出,生怕被人聽到似的。

……

“閔半夏,我喜歡你!”如同線譜上的音符一樣,微紅臉的青黛略略提高了聲調,歪著頭偷偷看前方的反應。

……

沒反應。是真的聽不到吧?青黛慢慢蠕動身子,向前靠了靠,又調高了一個聲調,“閔半夏,我喜歡你,真的喜歡!”

“嘿嘿……”在一旁聽得樂嗬嗬的老頭子繼續吧嗒吧嗒他的煙,對年輕人的愛情更是樂見其成,“好,不錯,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繼續——”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了,怎麼辦?”怎麼辦?青黛又降低了聲調,情緒突然變得很低落,他都聽不到,自己在犯什麼傻?!

神女有心,襄王又豈能無意?

隻有竹筏蕩起的水痕中,依稀可見,閔半夏嘴角的笑意。

細雨綿綿,輕舟飛馳。

兩岸翠竹越發青翠可滴,雨點滴答滴答敲打著河麵,和諧得演奏一曲煙雨蒙蒙。竹,筏,人,如同畫卷,在前行中一一展開。

“喔——嗨——”老頭子吆喝著把竹筏停靠在了一座獨木橋旁,他關掉發動引擎,指著旁邊的小徑,“沿著這條路上去,應該就能到你們住的地方了。”

彎彎曲曲的小道蜿蜒而上,兩旁是木製的扶手,歲月的痕跡清晰地刻印在上麵,顯得有些簡陋。

老頭子撐起竹竿,又慢悠悠地滑走了,“有花堪折直須折,勿到無花空折枝……有緣千裏來相會,且行且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