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在水四公子到來之前已經將城內有名大夫盡行請來,這些大夫無不稱難辦棘手,而水劍一卻顯得極有信心,又將情況說得清清楚楚。尹家和水家雖然互通往來,關係卻並未特別親近,水劍一的熱情也實出眾人意料之外。尹山海聽他說兒子受傷狀況,心知還是極為危險,見水劍一願意護送愛子回水家療養,這份情誼可重了,自然心中歡喜,一個“好”字便要脫口而出,但臉上喜色浮動,眾人看他神色均知尹山海有讚同之意。
然而尹峻母親卻搶先道:“不行,我不同意峻兒去水家那麼遠的地方。”水劍一笑道:“伯母不知,其實我水家離這曬甲城並不很遠,便是雇輛馬車慢行,最多半月也就到了。”尹峻母親卻搖搖頭,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口氣堅決道:“我兒子不能離開這曬甲城。”說罷愛憐地撫摸著尹峻的臉,她臉上浮現出一種柔弱和哀傷,道:“峻兒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過我身邊,沒有出過曬甲城,若是路上出了什麼危險,讓我如何是好,我也不想活了。”說罷眼圈又紅了。尹山喬知道自己這個嫂子叉叉(某氏,或者名字)全然不會武功,也非武林中人,她自然不知,在武林中,水家可比四大家族其他三家更受尊重,蓋因江湖中大家都是在刀口上混的人,寧得罪高手,不得罪大夫。此外,水家主管的天機閣消息靈通,不知多少武林人士有求於它,尋常小毛賊水四自然就可以對付了,若是高手,也必然不會輕易挑釁水家。
尹山海心裏其實已經同意了,恨不得立刻便將兒子送到水家去,他自然會前後都打點妥當,讓兒子在水家安安心心養病,但要說服妻子,自然不易,他知道妻子外表看來柔弱,性子卻剛強,此時不宜人前說服,遂打了個哈哈,道:“峻兒剛醒,大家都是累極了的,好在不急於眼前一時決定,還請其他人各自先去休息,水賢侄再辛苦一下,替峻兒收針後再去休息如何?”
水劍一道:“這是自然之理,世伯放心,再過一刻鍾便可收針,我再開張方子,請府上照著煎藥。還請各位長輩們先去休息,師姐你留一下替我打個下手可好?”丁晴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水家針灸之法也算是獨家秘法,自然不便旁人觀看,於是連同尹山海夫妻也一同離開房間,走前妻子又給兒子掖實了被角,生怕他著涼,走出房門,叫過廊下侍立的兩個小童,細細叮囑了,這才一步三回頭離去。
水劍一又替尹峻仔細檢查一番,將胸腹間星羅棋布的鋼針拔出收回,他收針時也頗為慎重費力,全靠手指之力,迅疾如飛,幾乎是同時之間,便將所有鋼針收回,丁晴將各針歸回囊中,又在旁邊銅盆裏打濕一條毛巾擰幹遞給水劍一。
水劍一此時卻當真有些疲累了,接過毛巾抹了把汗,見四周無人,盯著丁晴,嘻嘻笑道:“師姐,若是這次尹世伯同意峻公子回我家療養,師父定然不能不賣他麵子,必然會同意你我二人一同護送前往。”丁晴略略含羞,啐他一口,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表麵說得一本正經,其實盡私心,真不害臊!”情動之處,突然捂口,似是醒悟某事,狠踢水劍一一腳,指指閉目不動的尹峻。
水劍一吃痛一哼,輕聲叫了幾聲世兄,見尹峻沒有反應,宛然是又睡去了,便朝丁晴一笑,拉著後者往屋外走去,輕輕關上門。二人走遠了,傳來細細笑語。尹峻睜開眼睛看著屋梁,吃力地抬手放在胸口,感到一種寂寞之意縈繞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