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這是他倒地前一秒想到的唯一詞。萬念俱灰,他緊閉著眼,等著骨折的劇痛到來。但是,過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當然還是有點痛,不在後背,在胸前,是任廉治的身體壓得他痛。身底下好像不對勁兒,什麼東西軟軟的?
說時遲,那時快,這時也隻距事發之初幾秒鍾時間而已。
在眾人還未從驚愕裏醒過來,梅茜已大聲道:“妖怪,你終於醒悟了,不但沒有殺死王子,還救了他。太好了!你找到了你的心,已不再是妖怪了,恭喜啊!”
她使了個眼色,胡濤反應很快,馬上放出一股白煙,然後拉上了帷幕。
這時,觀眾們才“哎呀”一聲叫出來,搞了半天原來是故意安排的啊。他們拍著胸口又是笑又是讚歎:“真是比看好萊塢大片還精彩刺激!”
教導主任被嚇得差點心髒病發作,局長拍著他的背,笑問:“怎樣?這些孩子不是在胡搞吧?”
教導主任連連擦汗,不住說:“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後台,早已等候的校醫替兩人檢查身體。雖然從三米高空摔下,但因為事先鋪了體育課用的墊子,周宏隻受了輕微的撞傷,還是由於任廉治的體重造成的,“擦點藥,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校醫說。任廉治更是一點事也沒,當場就能動能跑。眾人鬆了一口氣。常樂樂拍拍周宏的肩,哈哈笑道:“真服了你,反應居然那麼快,成英雄了,美吧你,小子。”
任廉治道:“要都像你那麼遲鈍,這世界早就完了。”
“你就該被摔死,世界也少一個禍害。”
兩人的爭吵眾人已見慣不怪,各自準備開幕之事去了。周宏滿腹疑慮要問梅茜,但梅茜忙著指揮開幕,沒空理他。他拉了胡濤小聲問:“那兒為什麼會有塊墊子?”
“安全起見嘛。”胡濤理所當然地說,“昨天梅茜就叫我預備下了,這裏太小放不下,就擱在隔壁音響室,安裝平台時就拿出來了,你沒看見?”
那時他在設置安放鏡子,並且偷偷避開眾人耳目,將綁住任廉治的木棒弄出大小合適的口子,好在演出過程中自動斷裂,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這些事他設計了很久,自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梅茜不僅事前就猜到了他的意圖,還提前準備好補救措施。想到梅茜那深不可測的眼睛,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身後傳來“吱嘎”一聲開門聲,他回頭,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由於意外,公主用吻解除王子咒語一幕不得不延後,現在直接跳到第四幕:公主救了王子卻忘了解開他的咒語,因此王子隻好四處尋找她。這天,王子來到了公主的屋外——
“公主啊,救了我性命,卻沒替我解除咒語的公主啊,幾百個晝夜,我尋遍五湖四海也沒見到你的身影,你到底在哪裏?”
任廉治說著來到一道牆外,牆內坐著常樂樂。
“唉,父王又不準我出門了。說是戰爭已經平息,應該在家多繡繡花,還請來媒人要把我嫁出去。可我不想結婚,我向往著外麵廣闊的天地。”
音樂響起,是第二幕常樂樂漏唱的《我的舞台》。這支歌的歌詞有很多近義詞,排練的時候常樂樂就記不太清楚,上了台更混亂了,又因為是臨時決定要重唱的,心理準備不太健全,因此她唱得七零八落,雖然沒有斷白,但歌詞東拉西扯都走了樣。
劇團的人都十分焦急,梅茜不禁暗自後悔,不該因為舍不得這支歌就硬要她唱。
“我不願意活得像一個問號,東張西望找不到自己的跑道。”
歌聲突然明亮起來,而且歌詞正確,大家驚訝地回頭一看,是秋曼姣!她正站在常樂樂所處位置的緯幕後,大聲地唱著。
“現在我為夢想超速在奔跑,心在燃燒,來吧,唱出感覺,Higt出味道,Yeah——”
經過那麼久的排練,秋曼姣對舞台已經很熟悉,她站的位置很好,觀眾會以為是常樂樂在唱。可是她為什麼會回來,還幫常樂樂配唱?
梅茜眼光掃到坐在椅子上的周宏,後者正用一種興奮、驚喜的目光注視著秋曼姣。梅茜有點了悟,雖然詳情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就在他們準備開幕的那短短幾分鍾裏,這兩人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看來是好事,既然是好事就讓它繼續吧。
這時,常樂樂也醒悟過來了,趕緊跟著唱道:“你再歎氣就快變一個句號,難道不想看大家為你尖叫,其實你也會像明星一樣酷,讓人心跳,來吧,手舞足道,別怕人笑,Yeah——”
常樂樂在秋曼姣的引道下唱得挺順,一個錯詞也沒有。她麵對觀眾,卻用手在身後打著勝利的手勢,好像在說:謝了!秋曼姣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
“我的舞台我自己建造,要讓全世界看到,我的劇本我自己寫好,相信自己永遠是個主角;我的美麗我自己創造,出乎每個人意料,我的未來我自己照耀,每個明天把我擁抱!”
如同之前學生會唱的《宣言》一樣,這支歌的節奏同樣強烈,歌詞也同樣充滿活力和號召力,觀眾的情緒很容易就被帶動,會唱的,不會唱的都忍不住唱起來。
正當台上台下一派同聲共氣時,不料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隻求換來紅顏一笑,這一去如果能輪回,我願意來生做牛馬,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這是胡彥斌的《紅顏》,用在這裏表達對公主的傾慕。原本梅茜要求他用念的,但是他聽到常、秋二人的合唱,受到了現場熱烈氣氛的感染,忍不住就唱起來了。結果可想而知,連他的粉絲們也受不了地齊聲大喝:“閉嘴!”
“啪!”常樂樂一腳踩過去,成功令他閉嘴。
完了,梅茜不無悲哀地想,這兩個活寶要把這台劇毀了。任廉治就算了,難道常樂樂也忘了這可是她心愛的舞台劇啊。
好在任廉治自戀是自戀,反應還是很快的。隻見他立刻脫掉仿真花做的衣服,“啊,我的咒語終於解開了,原來隻要公主踩我一下,我就可以恢複人形。這真是太好了!我愛你,請做我的新娘吧。”
常樂樂明顯要笨得多,愣了幾秒鍾才道:“你……你願意帶我走遍天涯嗎?”
“當然願意。”任廉治單腳跪下,拉起了常樂樂的手。
梅茜生怕再出差錯,忙命胡濤上去解說:“王子終於娶到了公主,公主也將再闖天下,他們都實現了夢想,從此浪跡天涯,過著幸福的生活。”
帷幕降下,全場觀眾又是笑又是感動,不由自主都站起來,連教導主任也站起來了。禮堂裏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同學們開始叫道:“Encore!Encore!Encore!”開始隻是一小部分的人在叫,後來蔓延到全場,Encore之聲不斷。
後台,劇團一眾成員相互看看,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激動,小萍忍不住又哭了。
梅茜推推常樂樂,“演出成功了,你這個創始人說幾句話吧。”
常樂樂搔搔頭,“這個……嗬嗬,演出成功了,我的高中有了一個美好的回憶,我真的好高興。所以,我想再寫一個故事,這次是王子變成癩蛤蟆……啊——”被幾隻不明拳頭打飛。
梅茜道:“演出成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雖然是中途才加入,但是在排練和演出的過程中,發生了這麼多讓我感動的事,我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我想這對我的人生會有很大的幫助。所以,在這裏我要謝謝大家!真的非常感謝!”她的眼有些濕潤,嘴角邊卻噙著笑,這個笑讓眾人看呆了,誰相信有“鐵娘子”之稱的學生會會長也能發出這麼溫馨的笑?
胡濤不由喃喃道:“好美!”
梅茜頓時紅了臉,未及說話,鍾老師探進頭來,“外麵的Encore聲你們不回應一下嗎?”
梅茜看看常樂樂,常樂樂手一揮,“上場!”
這時,音樂響起了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全體劇團成員站到了舞台上,在他們的帶動下,全校師生一起大合唱——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著追求,追求一種意想不到的溫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經茫然失措,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頭。
因為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從來沒有忘記我,
對自己的承諾,對愛的執著。
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鍾,
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
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鍾,
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跟著希望在動。
尾聲
三年後。
某幼兒園門口,一個矮小精幹的女子手裏拽著一張紙條,對了一下門牌號,疑惑地自言自語:“沒錯,就是這裏。但是,為什麼是幼兒園?”
“嗨!”身後有人招呼。
她回過頭,一個半長頭發的男孩正笑眯眯地看著她,“不認識啦,梅會長?”
女子正是梅茜,她不由訝道:“胡濤!你把頭發留長了?電子係流行這個啊?”
剛考入電子係的胡濤掠了掠長發,“挺適合我的,不是嗎?”他看了看梅茜,“你的頭發倒剪短了,真像學法律的。”
“我本來就是政法學院的啊。”梅茜白他一眼。
“我一直沒搞懂,你為什麼要從理科轉成文科,居然還考了政法學院,你想當律師?”
“不,我想要的是——公正和權力。”
“這兩者不是矛盾的嗎?”
“用得妙的話,它們就不是,以公正監督權力,用權力製造公正,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梅茜嘴角邊浮起自信的笑。
胡濤不由愕然,好難懂的話,果然是學政法的。但是她的笑卻很明白,“好美。”他說。
“權力嗎?用到妙處也可以產生美感,要不怎麼叫它領導藝術呢。”
“我是說你,好美。”
梅茜啐了一口,“你這個一年級小弟弟還沒資格這麼說呢。”
胡濤好委屈,他不過就比她小一歲,難道就永遠喪失資格了嗎?這又不是他能決定的。
梅茜又看看手上的紙條,“常樂樂說要聚聚,怎麼約在幼兒園,她是不是寫錯了地址?”
“我的也是這裏,應該不會錯。對了,鍾老師不能來了,她又到北京開會去了。”
梅茜不禁莞爾,鍾老師自從當上教導主任後,比以前忙了許多,據說去年她還被選為全國“最年輕和最美麗教導主任”稱號呢。
咚咚咚,公路盡頭跑來一個人,近了,是正在讀美院設計係二年級的小萍。她跑到兩人跟前,喘著氣,“我……我還以為遲到了呢。”
叮當當,周宏騎著自行車來了,後座上還托著秋曼姣。現在他倆同為建築係的一年級生,並且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
周宏突然看到幼兒園前的三人,驚了一下,刹車刹猛了,秋曼姣從車上摔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周宏趕緊拉她起來,她一邊揉著屁股一邊嬌嗔:“你幹嗎要突然刹車啊?痛死我了。”
周宏忙道歉。
秋曼姣這才看到另三人,驚喜地說:“呀,你們都來了?咦,這不是幼兒園嗎?常樂樂約我們來這裏幹嗎?”
其餘幾人也不約而同想:是啊,常樂樂約他們來這裏幹什麼?
幼兒園大門從裏打開一條縫,一個小孩子衝出來,緊接著一道熟悉的怒吼:“任廉治,你這頭豬!小明跑了,跑出去了,你還不快去給我追回來!”
就在眾人錯愕時,門裏跑出來一個人,頭發亂糟糟,衣服東拉西扯,腳上還沒穿鞋,見到眾人,頓時呆住。
“你們……你們怎麼現在就來了?”他說。
半天沒人答話,接著像約好的,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梅茜笑得眼淚都飛出來了,指著他顫聲問:“任……任廉治,你……你們中戲都這副打扮嗎?”
不錯,這個形容邋遢的男子正是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的大眾情人——任廉治。
他臉色變了幾變,耳邊又傳來怒吼:“任豬頭,你死到哪兒去了?還不快把小明追回來,時間要到了!”
“噢,總有一天我會被這個暴力女害死的。”任廉治咕嚕著,趕緊去追那個叫小明的小孩子。
“刷!”幼兒園大門大開,眾人齊齊望去,隻見一個身著藍底黃邊、上書“童心幼兒園”圍裙的高個女子站在門口。許是突然見到這麼多人,她驚訝地張圓了嘴。
梅茜不確定地問:“你是常樂樂?”
常樂樂點點頭。
“你為什麼這身打扮?”
“嗯?”常樂樂看看自己,“我是這裏的阿姨啊,當然這身打扮。”
“阿姨?”眾人一起叫道。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咦,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我不是寫了六點鍾聚會嗎?”
“你肯定又寫錯了,你總是這麼馬馬虎虎的,所以才會一年半的時間就被炒九次魷魚。”任廉治抱著小孩回來了。
“關你什麼事啊!”
“怎麼不關我事?你每次換一個工作就要我免費幫忙,我哪有那麼多時間陪你耗?陪你耗也就算了,你還找這種工作,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可是未來的大明星耶,你要我照顧這些流鼻涕的小鬼?”
“這種工作又怎麼了,告訴你,這工作光明正大,我做得很爽!再說我又沒求你來,你不來算了。”
“你你你……”任廉治一臉比竇娥還冤的表情,“你是沒求我,你是拿著刀逼我的呀——”
“哈哈哈……”眾人再也忍不住,全都蹲到地上大笑不已。常樂樂居然做了幼兒園阿姨,而任大情人居然落到這種地步,叫他們怎麼忍得住不笑,太好笑了,笑三天三夜也笑不完。
哈哈哈……
—全文完—
後記
記得去年參加花雨比賽時,也是從九月份開始趕稿,寫好後都沒有時間修改,落敗很正常。怎麼今年還這種情況?我明明從三月份就開始準備了呀。
仔細回想起來,辭掉工作後,有一個月時間在辦後續事項。
四月初的某一天,我正在構思,老公突然說:現在你有空了,把房子裝修了吧。既然老公這麼說了,我就停下構思去裝修房子,心想,裝修房子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我忘了自己是個完美主義者,人家貨比三家,我是貨比三十家!
我花了兩個月跑市場調查(指材料),用了一個月做隱蔽工程(水、電等),又用了一個月做基礎裝修(貼磚、木作、刷漆等)。到了八月,重慶遭遇百年大旱,太熱,工程隻得停工了。我想,正好,開始寫吧。
剛寫好提綱,某親戚從國外回來了,一個月走親竄友不得安寧。然後我生病了,因為天熱,因為亂吃東西,因為勞累……總之,八月就這樣結束了。
當我翻開九月的日曆時,才痛感光陰似箭、光陰如梭。痛定思痛後,對老公堅決地說:裝修一事,要不延後,要不你自己看著辦,這個月我不管了,我要寫小說!老公挺理解我,所以現在那屋子仍然灰塵滿天飛。
但是,一個月的時間,對於我這樣的新手來說,還是太短了。匆匆寫完,回頭一看,慘不忍睹啊。
發誓:下次、下篇,我一定、堅決要早點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