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所有的往事——快樂的和不快樂的,甜蜜和心痛,厭倦和傷害,通通湧入她的腦中,耳邊似乎有一萬個聲音在爭吵,她瞪著程譽,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甚至忘了麵前這個正殷切注視著她的男人是誰,他為什麼要吊在窗口,危險地跟她說這些話?
“若璃!”見她呆愣不答,程譽急了,提高聲音叫道:“你也愛我的不是嗎?我知道你離不開我!回來好嗎?要不,讓我再追你一次?我發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不會有別的女人,不會有傷害,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一定說到做到——”
“你會說到做到才有鬼!程譽,你夠了沒有?快點滾下去!”羅茜氣急敗壞地大嚷,她看得出小璃的神情已經動搖了!
但是程譽仿若充耳不聞,依然自顧自說他的:
“我不會再讓你哭,讓你永遠做我的玻璃娃娃,永遠快樂,永遠有笑容……”他許諾了無數無數個“永遠”,見若璃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回應,他眼一眨計上心來,索性加重籌碼:“若璃,你答應我好不好?如果再不答應,我可就要鬆手了哦,我要從這裏跳下去!”他說著,果真鬆開一隻手,搖搖晃晃的單手掛在窗欞上。
“有種你就跳啊!”
“不可以跳!”
羅茜和若璃同時暴出大吼,後者更是嚇得麵色慘白,連忙撲過去死命抓住他衣角,大叫:“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快上來好不好……”她急得直掉眼淚。
程譽看得好心疼,不自覺地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哭,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啊!”正說著,他手一打滑,整個人立時重心不穩,當下就往樓底墜了下去。
“程譽!”她被他驟時下墜的巨大力量扯得斷了指甲,看他硬生生從她手中滑落,她撕心裂肺地狂吼:“程譽你不可以死!”
“老天!”這下連羅茜也顧不得記恨了,連忙也奔到窗邊,衝底下大叫:“程譽!你沒事吧?”
半晌,樓底花壇中傳來奄奄一息的小聲呻吟:“我沒事……隻是摔到了右腿……”
“SHIT!”羅茜忍不住低咒,程譽這小子果然混球,剛才就連她也忍不住替他擔起心來了。她翻了個白眼,笑罵著:“就知道你這小子命硬!你等著,我和小璃馬上下來!”
然而下一秒鍾,她竟然看到若璃也翻了個白眼,嚶嚀一聲就身子軟倒在地——昏了過去,她連忙上前接住她,心急地搖晃著,“小璃!你怎麼啦?你沒事吧?”
“若璃沒事吧?”樓底又傳來程譽的叫聲,居然比剛才更加中氣十足,羅茜氣得往窗外唾了一口,大罵:
“死程譽!你在下麵等死好了!”
結果,在左鄰右舍的幫助下,兩個人都給送到了醫院。程譽隻是萬幸地摔斷了右腿,上了石膏就沒事了。而若璃則沒有那麼幸運,她因為連續數天未好好進食引起了低血糖,再加上精神受了刺激所致昏厥,醫生命令她留院觀察兩個星期。
這下子可想而知,羅茜的一腔怨氣自然是盡數轉到了程譽身上,所以,當程譽一拐一拐地出現在若璃的病房門口時,羅茜幾乎要立時撲上去跟他拚命。
“死程譽!你還敢來!”她凶狠地,但卻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咒罵。若璃給注射了鎮定劑,還在沉睡,事實上她自程譽離開後就未曾睡過一個好覺。
“我來看我老婆,有什麼不可以?”程譽同樣壓低了聲音沒好氣地道,然而在將眼光轉向若璃時,卻轉而融成無以複加的溫柔深情。他的若璃嗬,她受苦了,臉色那麼蒼白,下巴尖瘦得都幾乎成了銳角……如果早知道這次分離會讓他們兩人都那麼痛苦,他說什麼也不會允許她有離婚的念頭!
不過,也許也正因了這次分離,才讓他認識到若璃對他而言是多麼珍貴的寶,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開她了……
他走到她床邊蹲下,分別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凝視她的臉龐。細看之下,才發現她的眼角眉梢,處處都掛著憂愁鬱悶。這一段婚姻帶給她的委屈和傷痛太多了,以至於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27歲的韶華少婦,反而蒼白憔悴得像個嚐遍了生活疾苦的怨婦。
然而,她仍然是那麼的美,她闔目沉睡的模樣嬌柔無依得令他心疼,仿佛觸動他內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久久凝望不忍移開目光……
“看夠了沒?看夠了就請離開,小璃需要休息。”羅茜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兀自沉浸在追悔莫及之中的情緒。
“哦。”程譽用手抹了把臉,站起來,對羅茜道,“替我照顧好她,我改天再來看她。”
“你不用來了,小璃不想見到你。”羅茜臉臭臭地損他,還主動走到病房門口替他拉開門。
程譽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羅茜爭辯什麼。若璃有理由恨他,她所有的朋友都有理由恨他,他是一個如此不負責任的丈夫,沒有任何資格回頭企求她的原諒。
於是他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不過,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洪亮地回旋,訴說著他不可阻擋的決心。若璃,他不會放棄任何再度擁有她的機會,隻要她還愛他,一切就有轉機。
然而,整整兩個星期過去了,程譽沒有再出現。
這下連羅茜都覺得奇怪了,她知道程譽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男人,難道他會就這樣放棄嗎?
至於程譽究竟是怎樣的男人,恐怕誰都不甚清楚,就連身為他妻子、與他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若璃,也從來無法知曉程譽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隻知道,醒來看不見程譽,對她而言是極大的酷刑,也因了這個原因,讓她這幾天一直精神不振,做什麼都無精打采。
今天是若璃出院的日子,程譽照舊沒有出現。
羅茜一邊幫若璃收拾衣服,一邊不滿地低聲嘀咕:“這家夥,當初在你麵前說得信誓旦旦,現在卻人影也不見半個。”
“也許他真的有事走不開。”若璃溫婉地柔聲勸著,但心裏卻泛起不可遏止的酸楚滋味。程譽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是他說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可是為什麼現在,當她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躲得不見人影?他終於還是決定放棄了嗎?
若璃不禁泛起無奈的苦笑。自從初遇程譽的那一刻起,無論快樂痛苦,都無法自己選擇。
“小璃,我們走吧,程譽那家夥不會來了。”羅茜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回過神來,愣愣地點頭。然而,腳步一邊向外挪動,一麵還不住地四下張望著,渴望能見到程譽的影子。
她們一直走到醫院門口,羅茜伸手招車,若璃則神遊地站在路邊發呆,一輛又一輛車子從她麵前駛過,她渾然未覺地呆立著。
程譽,你去了哪裏?
程譽,你會來嗎?
程譽,隻要你此刻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想,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給我們的婚姻一次機會。可是為什麼,這一秒鍾,你不在?
“小……小璃,你看!”羅茜的聲音突然炸雷似的響起,拚命搖著她的衣袖;她忙抬頭,卻驚見馬路對麵的一幢新落成的大廈上,直直垂下一條大紅橫幅,上書八個鬥大的字:
玻璃娃娃,歡迎回家。
若璃驚得用手捂住嘴唇才能不讓自己尖叫出來;是程譽!一定是他!她知道是他!玻璃娃娃四個大字,撞紅了她的眼。他還記得嗎?記得他說過他會永遠保護她,不讓她碎掉……一瞬間,她忘了這段婚姻中的所有眼淚和傷害,記憶隻停留在七年前的那個早晨,他在她手心許下諾言,要她承接他的真心。七年後的此刻,她好想問他一句,這諾言是否仍舊有效?
她焦急地四下張望著,叫道:“程譽!程譽你出來!”
羅茜也不甘示弱地跟著叫:“程譽,你又使什麼爛招?告訴你,若璃是不會改變主意的!”話音未落,便即遭到若璃的怒瞪。後者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在做什麼,大步地衝到馬路中央,對著橫幅掛下的方向大喊:“程譽!你出來好不好?我有話要問你!”
然而,沒有任何回應。
羅茜走過來,攬住她的肩頭,道:“小璃,回去吧,我想他不在。”
“不,他在!隻有他會叫我玻璃娃娃,我知道那是他!”若璃執拗甩開他的手,執拗地道。她朝馬路對麵的大樓奔去,羅茜被迫跟在她身後,追著她跑。
這女人已經完全為程譽著魔了,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羅茜一邊恨恨地想著,一邊又不得不陪著她直往樓上跑。
“小璃,你冷靜些!你才剛出院,不可以跑那麼快……噢,老天爺!”羅茜的絮絮叨叨霎時停住了聲音,她的腳步才踏進這棟大廈的門口,便和若璃一樣,被驚嚇了個結結實實,呆愣地站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一樓大廳的每一寸地板都被鮮紅的玫瑰花瓣所覆蓋,程譽正笑眯眯地站在玫瑰花堆中,揚起手中的拐杖衝她們示意。而真正使人驚詫的還不止這些,正對著她們的一樓的牆麵上閃爍著碩大的燙金字體,以中英文雙語書寫道:
程氏開發與規劃有限公司CHENGSHI EXPLORATION & CONGLOMARATION CO. LTD
這裏是……程氏?兩人同時驚呆了,好半晌,羅茜才反應過來問道:“程譽,這公司……是你開的?”
程譽在花叢中微笑頷首,話卻是說給若璃聽的:“既然你死活不肯要那兩千萬,我隻好拿它買別的東西送你咯。”
“送……送我?”若璃吃驚得舌頭打結。他用這公司作為給她的禮物?
“是。你住院的那一天,我恰好看到這幢新落成的大廈在招商,於是就買下來送給你。這幾天我一直在忙裝修和入戶的事,沒有到醫院來看你,若璃,你不會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