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簫引(沈青衫)
楔子
長壽元年(692年),武則天正式稱帝第三年。此期間女帝於邊塞之地囤兵十數萬,牢牢守護著大唐版圖。並於長壽元年傾無數兵力奪回了於垂拱二年被吐蕃所奪的原屬大唐版圖的重鎮“安西四鎮”(碎葉、龜茲、於闐、疏勒)。同時大開科舉,破格用人;獎勵農桑,發展經濟;知人善用,容人納諫;並推行了“自舉”製度(即凡九品以上官員可以自己舉薦請求升官或做官),去除了由地方上推薦人才的陋習;舉行了殿試;於民間置“銅匭”,廣開言路;於長安北門創建了“北門學生” ,令其集思廣益,參預國事……
在農業方麵大力強調“建國之本,必在務農”。經過一係列的實施和鼓勵,耕地麵積不斷擴大,甚至於深山之中都有人開耕種地,當時的米價便宜的地方一鬥隻需5錢。全國戶數由原來的380餘戶增至了500餘萬戶。一時間,則天女皇在民間聲望日高,在她所治理的版圖之下,民心安樂,繁榮富足,從而達到了“海內富庶”的局麵。
而最令人矚目的是她大規模打擊了舊士族、大貴族、眾多的李氏宗室諸王,包括她的兒子在內,相繼誅死,幾欲死傷殆盡。其子孫年幼者鹹配流嶺外,誅其親黨數百餘家。各大貴族之間其心惶惶,人人自危。其狠厲毒辣的手段,令人聞之色變,朝野之間,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這天下第一位女皇帝,究竟是忠是奸?是好是壞?是仁愛天下的明君還是狠辣殘酷的暴君?這亦隻能留待後人去評說了……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初秋時分,此時的玉門關內外卻是朔風呼嘯,滿目蒼涼。獵獵的風帶著細小的沙粒吹在人的臉上身上,衣袍振振飛舞,臉頰上亦有隱隱作痛之感。天邊最後一抹殘陽不死心地掙紮著,不願乖乖西去,那一抹殘色為玉門關外的漠漠黃沙鍍上一層血紅,竟讓人有觸目驚心之感。
已是黃昏時分,進出關的人顯得有些稀疏,大多是些急於趕路的商賈和為生活奔波勞碌的販夫走卒,所有的人都縮起脖子,籠起雙袖,一派行色匆匆的忙碌景象。唯有右側數名布衣長衫的書生仍是一副不驚不忙的文雅形象。看那光景,應是送行來的,隻見青衫的男子接過友人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不知是為了何種原因,如此文弱的書生卻選了這一個初秋的黃昏時分出關?遠遠的,看不清那書生的眼中是否有著離愁別緒。若有,也恐隻能和著清酒灑入愁腸了吧!
雲向晚漫不經心地掃過他們,眸光回轉,回首玉門關外。這樣的季節裏,要不了多久,關外將會是一片茫茫雪野。蒼涼、孤清,亦讓人不由自主地浮起思家之潮。相信每一位飄泊的遊子,都無法在那樣的地方久呆的,即便是存心自我放逐。她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她能坦然麵對那些苦寒而平乏的歲月,但卻逃不過思鄉的情懷。那樣蝕心入骨的情懷嗬!從未有過一刻願意放過她,總在經意或不經意間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焚心蝕骨,時時提醒著她故鄉的山水、屋舍以及那些牽動她心腸的親人!
三年!竟已是三年了!遙望著故鄉的方向,她的唇角泛起苦笑。要回去嗎?該回去嗎?又能回去嗎?這個問題自她啟程之日起就在心間纏繞,可是在數月之後的今時,她卻仍是沒有答案!爹娘、大哥,還有他……
她能麵對了嗎?不,她的心頭戰栗。她仍是不能麵對,現在不能,以後不能,恐怕此生都不可能去坦然麵對那些曾帶給她無數歡欣美好日子的親人們了。她自是比任何人都了解這一點的,可為什麼還在回與不回之間苦苦掙紮呢?
身下的青驢在街道上“得得”行走著,步子悠慢,仿若閑庭漫步般的舒緩。向晚也不去催促,任它自得地緩緩行走。眼前的街道仍是荒涼,但比起關外卻不知好了多少倍,可若與那遙遠的地方相比,卻是仿若雲泥之別般的懸殊。那遙遠的長安城嗬!曾埋葬了她無數溫馨與夢想的地方,不知此時是否依然如故?向晚的眼裏有著懷想,初秋的長安城應是一年中最舒適的季節吧!天空高遠澄澈,藍得沒有一絲雲彩,還有那些深黃淺紅的樹葉,整潔寬闊的街道,大大的庭院中爹娘慍怒的苛責、大哥怒罵自己野丫頭時的情景,還有他,無限包容卻溫暖如冬陽般的眼神,還有月華,月華……
向晚微彎下腰,伸手撫住胸口,熟悉的劇痛再次湧上心頭,這下意識的動作並不能稍稍減去些許的疼痛。可每次劇痛來臨時,她卻習慣地做出同樣的動作。月華!月華!她是她心底永遠的最深的痛!向晚不知道這樣的痛要延續到何時才會有盡頭……
她撫著心口,等待著這一波的劇痛漸漸緩去。一聲輕嘶打破了她迷離的心誌。座下的青驢不知何時竟已停了下來,此時正不耐煩地輕擺著頸部。向晚蒼白的臉上逸出一絲淺笑,用手輕輕地撫弄著驢兒的脖頸,低聲問道:“你選中了這兒歇息嗎?”驢兒輕聲嘶鳴,仿若應答。向晚微直起身,打量著驢兒駐足的這家客棧。
忽見人影一閃,店小二滿麵堆笑地迎了出來,“公子爺,是住店吧!”
向晚略一頷首,趁勢下了驢背。小二忙殷勤地接過韁繩,口中不忘熱絡地招呼著:“公子爺來得好巧,小店剛好還餘下最後一間上房,小的這就給您安排去。”
“不必,普通房間即可。”向晚淡淡地拒絕。
小二微愣,麵上笑容又起,“沒問題,這就給您安排。”邊說邊轉頭對著店內高呼一聲:“小三子!”
“來嘍!”隨著聲響亮的應答,一機靈的約十一二歲的男孩蹦了出來並伶俐地接過小二手中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