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而柔和。
微微晃動的樹葉在陽光下薄如蟬翼。
密密麻麻的人群沐浴在場外的陽光下,亮閃閃的光澤中,橘黃色的籃球有節奏地撞擊著地麵,操場上零散地站著幾個拍球的隊員,穿著綠色的很大的運動服。
階梯式的看台上一片火辣辣的場景,密密麻麻的人頭好像螞蟻一般滾動起來。
無數個鮮紅的麥穗在身著泳衣的女孩手中熱情地揮動著,金光閃亮的幾個大字‘聖優必勝。’
不值錢的時間慢慢流淌下去。
突然,人群變得嘈雜起來,如潮水般慢慢翻滾出熱氣的泡泡,一片混亂的聲音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懶惰無聊。
緩緩地,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的家車進入如海水般擴散的視線裏,陽光柔柔地在地麵上畫著圈圈,黑色的車子越來越近,所有的人將深深的一口氣緩緩地憋在了胸膛裏。
空氣就像窒息般的安靜,陽光絲絲縷縷地灑落,柔和的一片暖意。
與生俱來的高貴似乎隔了一層薄薄的淡漠的色彩,在整體中顯得那麼的突出和完美。
終於,黑色的車停在了操場紅色塑膠跑道的邊緣。
瞬間,一片歡呼聲和尖叫聲響徹天空。
幾隻在幽綠樹上休憩的小鳥猛地驚訝,拍著翅膀呼啦啦地飛向蔚藍的天空裏,不見了身影。
緩慢的動作一拍拍被像素清晰的攝像機定格。
車門打開,從車內緩緩地走出一個身影,高高的身軀站立,立刻擋住了一大片陽光。
淡淡的光圈柔和地打在少年修長的身體上,慢慢地被鍍成了透明的光圈,一層一層射散著蒙朧朧的完美,流淌著的光線落在他的周身,忽明忽暗的立體輪廓深深地印在光明中。
明亮的少年,均勻的線條就算是畫家也無法描繪出他的精美,像一個陶瓷品,幹淨,優雅迷人,淡淡的眼角蘊含著無數精致的微笑,白色的運動服,恰到好處的痕跡,亮亮的眼睛像鑽石一般柔軟纏綿,他輕輕地勾勒唇角,像泉水一般清冽,白色的牙齒,閃爍辰星之光。
這是學校最有名的一個人了。
一個眾人眼底的溫柔王子。
穆唯輕輕地抬起長長的睫毛,像泉水一般的溫柔。
陽光下金燦燦的一片,吸引了無數耀眼的光斑在林間跳躍。
他看看手表,已經三點鍾了,無數的啦啦隊都來了,但是,他的隊友們卻像是學了隱形術一般的人間蒸發掉了。
這時?
熟悉的鈴聲響起來,穆唯拿出黑色的折蓋手機,上麵毅然的一個名字‘昔翮’。
他接通,語氣清然:“你怎麼還不來?”
“穆唯,我已經來了。”裏麵傳來他略顯焦急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情了?”穆唯輕輕地擰眉,像一個麻繩般糾結在一起。
“我妹妹跑來找我,但是,她不見了。”
“小童?”穆唯看看周圍的複雜人群,輕輕地說:“別著急,我幫你去找。”
說著,他掛斷手機溫柔地向大家道歉:“對不起,今天的籃球賽不能舉行了。”
美好的少年聲音輕柔,慢慢地順著人影走出去。
他在前麵,後麵的大部隊一點一點地像影子一般跟著。
終於,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鑽進私家車裏,打開窗戶,向外麵揮揮手,說:“謝謝大家的護送,明天早上見。”車慢慢地啟動,離開了眾位女孩的視線,於是閑談又熱烈起來,無非是穆唯的溫柔和俊朗之類的腐朽話題。
穆唯看著空蕩蕩的校園,他坐在黑色的座位上,半開著窗戶,尋找著小女孩的身影。
斑駁的樹影在風中搖擺。
湛藍的蒼穹上淡淡的櫻花氣息蔓延。
淩南煙走在林蔭道上,臉色蒼白而透明,卷發輕輕地在風中波動,眼底如深潭中的水麵一樣安靜,渾身散發著致命的冷漠氣息,似乎隻要靠近就會被沉沉的旋渦吸引下去,走進冰涼的地域。
突然,一聲叫喊滑破天際!
似乎是一種巨大的恐懼聲從心底最深處傳來,她怔怔地回頭看著聲音的方向。
馬路上,一個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對麵駛來的是一輛巨型的卡車。
呼嘯而來。
瞬間,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淩南煙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海中猛然地疼痛襲來。
碎片一般的記憶在腦海中猛然地炸裂開,茫然的霧氣蒸騰在腦海中仿佛置身於冰冷的海底。
曾經櫻花飄落的街道……
那個溫柔的少年輕輕微笑,湛藍的蒼穹下,漫天的血跡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大口喘著氣,連呼吸都變得無力。
痛苦蔓延下去,神經末梢一點一點地酥麻,心底的裂縫越來越大,黑通通的一片,好像什麼也看不見了。
猛然地,她睜開自己的眼睛。
卷發在空中飄落一縷發絲,淡白色的裙子微弱地透著光線而透明。
不要,不要。
她的心底無助地呐喊,不要死去,不要死去。
她已經無法再經受一次這樣的打擊。
血管拚命地充血,好像要漲裂開來一般。
她快步地衝過去緊緊地抱住馬路上已經幾乎動彈不得的小女孩,女孩的手中還有一個可愛的芭比娃娃,她緊緊地摟著她,似乎是怕失去什麼。
撕心裂肺的刹車聲在她的耳邊響起,伴來的是一股猛烈的幾乎能把人吸進去的強風,幾乎震碎了她的耳膜。
風吹得路邊的小樹直響。
紋路清晰的葉片在空氣中漂浮。
一切都安靜的宛如玻璃球的神話般美好而聖潔。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她輕輕地睜開美麗的雙眼,冷漠的眼睛迷茫地閃動。
風平浪靜的空氣吞噬了她內心的恐懼。
一點點,思緒慢慢被拉回。
心緩緩地從劇烈的疼痛中蘇醒過來,麻木占據著周身的每一根神經,一種無言的痛苦環繞般的蔓延,擴散。
冷漠回到了蒼白的臉龐上,淩南煙看著眼前可愛的小女孩,有些發愣,一時之間,似乎忘卻了剛才發生的是什麼?
她的世界慢慢沉澱在遙遠的血跡中。
小女孩眨巴著大大的黑眼睛,很高興地在笑,輕輕地拍淩南煙瘦削的肩膀說:“姐姐別怕,車已經過去了。”
淩南煙的嘴唇顫抖,她看著眼前童真無邪的孩子,無力地微笑:“謝謝。”
冰涼的空氣裏。
蒼白的臉蛋上紅的幾乎滴出血來的唇瓣。
淩南煙垂下眼瞼,看著在自己影子下笑的一臉燦爛的女孩子。
突然?
好聽的男聲從她的身後響起。
“應該是我說謝謝。”
淩南煙輕輕地一顫。
長長的波浪頭發浮動在肩膀上,美麗的鎖骨在陽光下如蝴蝶一般微微展翅,瑟瑟發抖的身體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她緩緩地轉過身體,一瞬間巨大的空白和茫然占據了她的腦海。
陽光透過碧綠的葉片灑下來,晶瑩剔透的眼睛裏迷茫著淡漠的色彩。
她輕輕地眯了眯眼睛,看不清楚麵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的麵容,淡淡的陽光下,宛如鑲著金邊的畫麵。
慢慢地走來的男孩子似乎一直溫柔的微笑著,那種如泉水一般的暖流緩緩地埋進了心底。
大片大片的陽光蔓延在樹葉隙縫之間,他徐徐地走來,投下淺淺的影子修長而美好。
麵孔一點點在陽光下挺立起來。
眼睛深邃沉穩,透著清和有力的柔軟,寬碩的肩膀,完美而修長的線條,這個男孩子簡直像一個神話。
“穆唯哥哥,你怎麼來了?”小女孩的眼睛像鑽石一般閃亮起來。
她跑到他的麵前,小小軟軟的手緊緊地摟住他修長的腿,樣子極其可愛親昵。
穆唯蹲下身體,柔美的眼睛裏那一抹溫柔似乎溶化了陽光的燦爛,到處都是陽光分灑出去的碎片,意外的灼熱。
他輕輕地刮了刮昔小童的鼻尖:“下回要小心啊,不然哥哥不理你了。”
聲音輕柔地像風吹過臉頰般清涼。
“知道了。”昔小童調皮地吐吐鮮紅的舌頭,她突然皺著眉頭指指淩南煙,說:“可是姐姐好像是很害怕的樣子呢?”姐姐好勇敢的,她這麼害怕還要幫助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穆唯的眼睛看向一邊的淩南煙,他並不認識她,她的穿著似乎也是學院的學生吧。
他慢慢地走近她,陽光一點點從他的身邊擴散出去。
麵容越來越清晰,眼睛,鼻子,嘴唇,英俊的麵龐下,那雙眼睛像是流水般的清潤光澤。
他友善地一笑:“謝謝你,同學。”
淩南煙怔怔地看著地麵,眼眸模糊,淚水那麼輕那麼輕地掉落下來。
什麼都沒有,不是漫天的血跡,沒有痛苦地叫喊,沒有在血泊前的最後一絲淒美……
天空中飄過浮雲。
淩南煙的長發遮住了麵頰,痛苦慢慢從冰涼的眼底延伸出來。
“你,還好吧?”穆唯擔憂地問,她的臉色蒼白的如一張紙片,小小的身軀在陽光的沐浴下卻依舊冷的顫抖。
穆唯的眼睛裏充滿了關切,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
淩南煙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她猛然地抬起頭,眼角已經冰冷一片,嘴唇上恢複了淺灰色,美麗的眼睛裏閃爍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
她冷冷地看著他:“幹什麼?”
穆唯微微詫異,他微笑,然後看看身邊牽著的小女孩說:“謝謝你救了我朋友的妹妹。”
“救了你妹妹?”淩南煙的眉毛輕輕地鎖住,她看看眼睛純澈的小女孩,似乎被慢慢拉回了記憶。
冷漠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一切就如同冰窖一般沉痛。
她張開嘴唇潔白的牙齒生輝:“你搞錯了,我想救的不是她。”
她轉過身去離開,淺淺的背影延伸出很長的一段光線,獨立而孤獨的身軀,陽光下的影子一片漆黑。
穆唯看著她的背影,一種驚訝瞬間蔓延在他的神經裏。
這個女孩,很奇怪。
靜悄悄的夜晚透著迷人的光暈。
幽藍色的窗簾,小小的褶皺蓋住了外麵浪漫的光點。
屋內透著淺灰色,隻有幾盞亮起來的小燈,昏黃色的光芒照亮了桌子上的白紙,零散的筆,一支一支地隨意擺放著。
屋內的設備很簡單。
油漆的木桌,台式的舊電腦,小電視,零散的畫和紙張,中間一張大大的床,兩個灰白色的枕頭,兩雙疊的很整齊的被子,因為沒有衣櫃的關係洗幹淨的衣服都被分放在牆角,空氣中的灰塵彌漫,星星點點地跳動。
灰黑邊的白色相框,微微泛黃的畫麵,一個俊美的男孩淡漠地笑著,黑色的綢帶掛在周圍,隨著窗外的風飄搖著,似乎聽見悲涼地歎息……
突然,門鎖被拉動開。
滾動的輪椅輪子摩擦著地麵,黑白相間,輪椅上的少年臉色蒼白,麵帶著淺淺的微笑,櫻花般的眸子清涼地閃動,隻是輕輕地一個回眸,竟然也能奪人魂魄。
致命的漂亮氣息在夜晚散發出沉沉的光澤來。
淩南煙回轉過身將後麵的門關上,白皙的皮膚在這樣的黯淡中竟然有一絲透明。
一雙溫柔的眼睛已經在看著她。
眼前的男孩,皮膚白如凝脂,眉梢暗如彎月,眼角流輝,睫毛傲然,眸子中星光璀璨,淡淡的唇角,微紅而淺白,眼睛裏盡是濃濃的笑意,深不見底,仿佛深夜中的星星,因為看見太陽而變得燦爛起來。
星辰的嘴角輕輕地彎起,像一個半開的月牙,劃出一個美麗的弧度。
這麼漂亮的男孩子會不會是罪過啊,有的時候淩南煙就這樣想。
眼眶裏慢慢地浮現出一絲霧水,她忍不住輕輕地回他一個微笑,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無聲無息的美麗纏繞在黑色的冰涼中。
“謝謝你。”星辰的眼角撲朔迷離。
淩南煙搖搖頭,眼底是一片黑色的沉寂。
她輕輕地伸出白皙的雙手撫了撫星辰的頭發,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讓人愛不釋手。
星辰輕輕地扯開嘴唇,如一朵妖豔的花朵在七色的陽光中閃爍。
淩南煙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眼眶悄悄地濕了一片,“對不起。”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停在星辰的耳朵裏卻是那樣的刺耳。
星辰的微笑僵在唇邊,他的眼眸躲過她的,然後輕輕地搖頭,“不要這樣說。”
“星辰。”淩南煙喃喃地說:“你放心,隻要我們一直努力下去,我們一定會有錢的,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再把你送回醫院接受治療。”
“南煙。”星辰的眼睛裏閃爍著渴求:“不要再說了,隻要我們都活著,就夠了。”他的語氣輕柔,就像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在期待著什麼。
淩南煙咬著自己的嘴唇,一片櫻紅。
她的心底無數次默默地疼痛,那種感覺似乎已經穿越了她的心髒,一切,連心跳都沒有力氣。
星辰看著桌上的一張畫紙,眼睛突然明亮地閃爍一下,“南煙,你還在畫畫嗎?”
淩南煙的眼睛輕輕地一瞥桌麵,沉重地點頭。
“太好了。”星辰快樂地笑起來,眼角眯成了月牙的可愛形狀,淩南煙知道,無論是多麼小的事情,星辰都那麼容易滿足,他,就是這樣一個男孩子。
一個心中永遠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男孩子。
淩南煙拿過畫筆和畫紙,淡淡地微笑:“你也想畫吧?給你。”
星辰看著白色的紙張和彩色的畫筆,瞬間,心底狠狠地一震,他的手慢慢顫抖起來,小心翼翼地接過筆,眼睛出神地盯著畫紙,說:“南煙,你知道嗎?我以為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就再也不會碰畫筆了。”
“星辰。”淩南煙著急地解釋:“那不是你的錯。”
“但是,我無法原諒自己。”星辰美麗的眼睛裏漆黑一片。
那場記憶就如同一把火焰,狠狠地銷毀了他和她的一切幸福,就好像是曾經的一場噩夢,在尖叫中醒來,失去的卻還是永久地失去了……
緩緩地,淩南煙收回自己的思緒。
茫茫然的白色照亮了外麵的世界,霧氣彌漫在清幽的月光下。
窗台外的爬牆虎伸動著觸角,在細細的風中搖晃著身軀。
淩南煙輕輕地擦拭著眼角,微微濕潤的眼眶留下些許光亮的痕跡,她溫柔地拍著星辰的肩膀,漂亮的男孩在這樣的夜晚下宛如美麗的畫卷。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好嗎?”
星辰的眼底瞬間凝結成不安,張開的嘴唇如櫻桃般紅潤,最後他合上了,再次打開嘴唇的時候眼底溢滿了純純的笑意,水波般蕩漾起來:“好的,你要早些回來。”
“嗯。”她敷衍著,然後用力將他的胳膊放在她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身體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她輕輕地微笑:“好好睡吧。”
“嗯。”星辰聽話地點點頭。
月光輕柔地照進室內,星辰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毛輕微地晃動,將一根根月光輕柔地灑在臉龐上,清澈幹淨。
淩南煙輕輕地一笑,站起身,鎖上門,離開這個孤獨而潮濕的弄堂。
長長的街道上,每戶人家掛著的各種衣服在夏季幾乎腐爛發臭,淩南煙快步離開,潮濕的水汽慢慢地溢滿了眼底,那層微微燃氣的光輝瞬間熄滅。
不能夠讓他看見。
如果知道她在哭的話,他一定要比她痛十倍百倍。
淩南煙靠著路邊一棵古老的老槐樹,上麵的葉子新綠而茂盛起來,她緩緩地無力地蹲下,任悲傷的淚水滑落一地,在柔柔的月光下晶瑩透明。
淩南煙停留在馬路上。
呼嘯而過的車輛飛馳在漆黑的夜色中。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夜風將她的思緒慢慢吹得冷靜下來,她緩緩地站起身,向弄堂的深處走去,路過的時候買了一碗炒麵。
淩南煙打開門鎖,隻有幾盞小燈亮著。
淡淡的燈火照亮了一側的牆壁,微微的畫筆痕跡留在牆壁上,深深淺淺的一道道。
她看著星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睫毛微微翻卷,一眨一眨的,似乎已經睡的很熟,她小心翼翼地拉過他腋下的白色被單,但是,這時星辰的眼睛輕輕地張開,美麗的光芒射在淩南煙的臉龐上,他說:“你回來了。”
“對不起,吵醒你了。”她悠悠地說。
星辰搖頭“我一直在等你。”
“為什麼?”
星辰點頭,“等了很久,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怎麼會呢?”淩南煙輕輕地微笑,他總是忍不住讓她心疼,盡管他們之間僅僅相差一歲,淩南煙打開自己的白色小包,拿出一盒熟的炒麵:“起來吃吧。”
“好。”星辰乖乖地坐起身體,眼角裏閃爍著快樂。
她看著星辰,眼底的悲傷不著痕跡地被掩蓋過去,“對了,星辰,明天學校裏有個美術比賽,我把你的作品拿過去好不好?”
“比賽?”星辰的眼睛很亮,就像是一隻可愛的小貓。
“好不好?”淩南煙問著。
“嗯。”星辰大口吃著麵,麵到嘴巴裏,異常的香甜。
淺淺的月光透過小小的窗戶照射下來。
一絲絲淡淡的光線在牆麵上銀光閃爍起來。
淩南煙拿起掛在牆上的一幅畫,是四個人的畫像。
一個年輕慈愛的母親,一個英俊瀟灑的父親,一個可愛靈巧的女兒和一個陽光燦爛的兒子。
淩南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淚水被隱藏在眼眶裏,卻怎麼也流不出來。
自從那件事以後……他越來越愛畫全家福了。
“就拿這幅好不好?”淩南煙感覺到自己的喉嚨沙啞,有什麼東西在拚命地滾動,燃燒劇烈。
星辰眷戀地看著那張畫麵,然後蒼白地微笑:“好,南煙,聽你的。”
他的笑容就像是夜空滑過的流星一般燦爛,雖然短暫,但是,總是留下讓人揪心的疼痛。
突然,星辰的眼睛暗淡下去,他的手放下筷子,喃喃地說:“南煙,如果沒有我,你現在一定過的更好,其實,其實……”你可以把我送去孤兒院的。但是,這句話硬生生地被星辰吞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說出來。
“星辰,我會生氣。”淩南煙的語氣有些沉重。
外麵夜晚的星光點點地灑進窗簾的縫隙裏,一點點冷漠的光芒。
“對不起……”星辰眼底隱藏住了深深地悲哀和痛楚:“都是我連累你,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隻能天天拖累著你。”他的眼神越來越暗淡,零零散散的星光並沒有照進他美麗的眼睛裏。
“星辰。”淩南煙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從來不這麼想。”
“為什麼?”虛弱的聲音從他滾熱的嗓子裏吐出來,一片沉痛。
“因為,這是我的承諾。”淩南煙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懊悔,聲音冷的像冰塊,凍住了空氣的流動。
“南煙……”星辰還想說什麼,但是淩南煙已經打開窗戶,冷冷地夜風吹進來,散亂了她的頭發,身體已經脆弱的不盈一握,眼眶裏幹幹的,沒有淚水。
她的思緒越發的清晰,神經卻在清晰中一撥一撥地疼痛。
這個世界,在這個安靜的時刻,在她的手上,被撕成了無數個碎片,星球,宇宙,一切,剛剛塵埃落定。
突然,傳來了粗魯的敲門聲,一聲一聲,像敲擊著心髒一樣悶痛。
一聲比一聲更強烈和莽撞。
星辰看著她孤獨的背影,此刻,他無比討厭那個門後的人,那個,令她最最痛楚的根源。
終於。
她關上窗戶,慢慢地打開門。
外麵出現的是一個頭發蓬亂的女人,眼神通紅而迷離,一身紅色的有些灰塵的舞裙,下麵大大的裙擺因為外麵弄堂的潮濕而滴著肮髒的水,她沒有看淩南煙,而是一把推開她,自己徑直闖了進來,看見桌上沒有吃完的炒麵,她拿起筷子不客氣地大口吃起來。
狼吞虎咽。
悲傷在淩南煙的手中被狠狠地捏成碎片,無論割的自己有多麼的痛也不準自己流下一滴認輸的淚水。
她一個人慢慢地從頭開始,她從來不奢求,因為,她從來沒有白白得到過。
一次也沒有。
淩南煙冷漠地看著這個妝已經花了一大半的女子,右臉上的脂粉格外的濃重,像是被打腫了一般通紅,想到這兒,她的心不由地緊了一下,疼痛還是那麼的鮮明,沒有因為時間而變遷。
她輕輕地皺眉,但是,還是關上了門。
過去的那晚之後,一切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還有沒有了?”女子口齒不清地問。
“沒了。”淩南煙回答的很幹脆。
女子迅速地解決了桌上的麵條,然後又開始翻動桌子抽屜裏的東西,終於,從一個黑色小布袋中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她嘿嘿地笑著,說:“我拿走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狐狸偷了腥一般得逞地媚笑。
這是她的本性還是早已經習慣了逢場作戲?
淩南煙靠著牆,樣子頹廢,她諷刺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怎麼?人老了所以生意不好了嗎?”
女子愣愣地看著她,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隻是眼眶稍稍紅了一下。
“你拿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淩南煙的語氣像是對一個乞丐說著施舍的話。
女子狠狠地看著她,然後猛地扇她一個巴掌,眼睛裏的血絲清楚地呈現:“你說什麼?這是你對你母親的態度嗎?”
聲音絲絲如針,狠狠地穿越淩南煙傷痕累累的心髒。
血漿一點一點地滲出來,嘀嗒嘀嗒的聲音格外的響亮,沒有疼,隻是習慣性的酥麻。
世界沉寂。
天空中悄悄地亮了一幕的星星。
“母親?”淩南煙咀嚼著這兩個字,冰涼透過全身,每一處都刺骨的寒冷,她鄙夷地看著她的母親:“你有這個資格嗎?你有被人稱作母親的資格嗎?”
聲音激動,放大了語氣仿佛不是抱怨,而是簡單的訴說,原來對於早已經不抱有希望的東西,連生氣都覺得多餘。
“你說什麼?”嚴育紅抓緊她的衣領,大聲怒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淩南煙淡淡地看著地麵,她踩過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突然抬頭,眼神充滿氣憤,她瞪著母親的眼睛說:“我再也不需要你。”
嚴育紅愣了一下然後冷笑:“怎麼?翅膀硬了?要飛了?”
淩南煙不想再理睬,她的身體一閃,離開嚴育紅的牽製,美麗的身體移動開禁錮,眼神冰涼,“你還要什麼?這裏隻有這些了,有什麼就拿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嚴育紅看著女兒的冷漠,自己竟然傻傻地笑著幾聲:“算你狠,你和你的父親一樣狠。”
又是片刻的沉靜。
夜風輕輕地吹過窗簾,牽動著沙沙的聲音,夜晚的風鈴丁丁當當地旋轉起來。
迷人的暈眩。
“父親?”幹澀的聲音傳來,淩南煙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字眼:“我也有父親嗎?”
“怎麼?他也不要你了是不是?”嚴育紅放聲大笑:“這是你活該的,你永遠是個沒人要的人。”
她大聲地詛咒著淩南煙:“我告訴你,隻有我還認你,你那個偽君子的爸爸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你,我當年把你生下來,就是為了報複,向他報複!”聲音很大,卻充滿著傷痛,一點一點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中占滿了體積。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讓我受罪。”淩南煙冷冷地說。
“是。”
“……”淩南煙頹廢地坐在牆角裏,蜷縮著美麗的身體,長長的波浪卷發輕輕地顫抖,她不再說話,似乎在消化她所謂的母親又一次帶給她的震撼。
不知道過了多久,柔柔的聲音空氣中響起來。
“嚴媽媽。”星辰輕輕地開口,語氣中的淡意讓嚴育紅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嚴媽媽,這裏不歡迎你。”星辰的眼睛明亮,美麗的麵容在夜晚的照耀下更加的美麗,他說的很平靜,眼睛始終沒有離開牆角的淩南煙,眼睛裏湧現出無限心疼和悲痛。
嚴育紅看著星辰,很瞧不起地看了一眼淩南煙:“你個賤貨色,竟吊到這麼個凱子,真是不錯啊,隻不過……”她大聲地說,“隻不過竟然是個瘸子。”
放肆的大笑回蕩在冰涼的夜晚,一切都如死寂般慢慢沉澱下來。
風鈴沙沙地震動。
一聲一聲,活活地扯出她痛的神經,然後剪碎,神經斷裂,蔓延整個身體。
淩南煙的眼睛緊緊地閉著,痛苦地眨眨眼睛,她很大聲地吼:“你給我滾!”語氣中充滿了絕望,在這一瞬間,十幾年的委屈霎時間傾斜下來,如同山洪暴發,勢不可擋。
嚴育紅氣的發抖:“你,你說什麼?”
“你給我滾!”說著,淩南煙猛然地站起來,一種自我保護的強烈意識狠狠地灌透她的全身,她撕扯著嚴育紅的袖子,狠狠地向門口走去。
嚴育紅與她糾纏在一起,終於,她狠狠地甩開淩南煙的手:“你趕我走?你個孽種竟然要趕我走?”她諷刺地點頭:“好,死丫頭,算你有種,但是你以為你這樣就能和我脫離關係嗎?我告訴你,永遠也不可能,你永遠是雛妓。”
你永遠是雛妓!
你永遠是雛妓!
你永遠是雛妓!
這句話狠狠地從她的口中吐出來,不費力地就安穩地進入淩南煙的腦子裏,轟隆隆地回響,震得五髒六腑都錯了位,一片瘋狂的疼痛。
淩南煙有些站立不穩,她的眼神灰灰的,沒有一點兒光亮的顏色。
細微的疼痛慢慢地從手指尖慢慢地向上方遊動,劇烈的沉浮碎片滾動,熱辣辣的火焰撲在傷口上,一片紅色的光芒,炙熱的似乎就快昏死過去。
然後。
她深呼吸,吐出一口空氣,回過頭,對著擔心她的星辰淡淡地微笑一下,突然,她猛然地從地上拿出一把椅子,狠狠地朝嚴育紅砸去。
支離破碎。
一滴一滴的血混著肮髒的水慢慢地流落到地板上。
很清晰地回響聲。
嚴育紅呆呆地站在那兒,似乎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劇烈地疼痛就已經讓她喘不氣來。
淩南煙冷靜地放下碎了一半的椅子,然後走到門邊打開門,指指外麵,淡淡地說:“立刻給我滾。”
嚴育紅怔怔地看著她,這個淩南煙讓她陌生。
“立刻給我滾……”淩南煙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身體已經一點點被抽空,連氧氣都所剩無幾,一切就像駛錯了方向的火車,回不到最初,亦來不到最終。
隻有空蕩蕩的省略號和鮮血沉沉的哀悼。
這時,身穿製服的警察來到這裏。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女人,輪廓,年齡,打扮,於是,一切都定了位。
“麻煩兩位和我去一下警察局協助調查。”警察麵不改色地說。
“調查什麼?”星辰驚慌地問道,為什麼要去警察局,如果去了警察局她還能回來嗎?她會害怕嗎?
“非法組織。”警察淡淡地掃了一眼清秀的男孩不再願意多說,似乎是不忍心傷害到這樣一個純真的孩子,不想讓他看見在這個底層的社會有如此肮髒的夜下生活。
嚴育紅狠狠地擦著自己臉上的血跡諷刺地笑著,那笑聲就如一把尖刀,把淩南煙唯一的一點兒溫暖切碎,放它們流走,隻剩下一個誰也填不了的黑洞和漩渦。
“看見了沒有,淩南煙,你以為你有多高貴嗎?你是我的種,你就是天生的雛妓,洗都洗不掉,這是一種烙印,終身的烙印。”說著,她輕輕地一昂頭,大刺刺地走出去,就好像一切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而她,隻是去接受某項榮譽般的不可理喻的自豪。
星辰冷漠地看著嚴育紅的背影,搖搖頭,似乎是因為一種無可救藥而惋惜,他記得自己看過一本書,上等還是下等的人並不可悲,可悲的是,自己毀了自己,願意把自己當作下等人看。
這時候,淩南煙的眼神對上他的。
星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就好像是有流水洗過陰霾一般純淨透明,鑽石般耀眼而明朗。
“我會回來的,你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就回來了。”她的語氣很輕帶著撫慰。
星辰美好的唇角張開說:“我知道了,我等你。”
然後,星辰眼睜睜地看著像電視劇一般的情節,淩南煙安靜地跟著警察離開這個破碎的小屋子,隻是,唯一和電視不同的是,淩南煙是指高氣昂般的無所畏懼,像極了剛才出去的嚴育紅。
夜一樣的寧靜,有種沉睡的味道。
星辰靜靜地盯著門,眼神裏翻湧著濃濃的期待,仿佛隻要是這道門一被開啟,他的人生就無限光亮了似的。
但是,久久的,沒有回音。
陽光輕輕淡淡,灑在窗簾上,一點一點薄薄的光圈。
星辰揉揉被刺痛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窗外,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此時?
破舊的電話聲嘶啞地叫喊起來,像是沙啞的哭泣聲般,朦朦朧朧之中,星辰轉動著自己的輪椅,美麗的麵容上滑過一絲希冀。
“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就好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焦急地尋找水源一樣。
“是我。”淩南煙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飄來。
她的聲音平靜如水麵,安定了星辰的心,他輕輕地笑著,問:“你已經出來了嗎?”
“是的。”好像是沒有絲毫情緒一般,淩南煙站在林蔭道上,白色的長裙在陽光下晶晶亮亮,但是,遮不住一滴一滴的血痕。
“怎麼不回來呢?”星辰有些焦急地問。
“今天學校有畫畫比賽,我想把你的畫拿到學校去參加,要是去晚了就沒有機會了。”
星辰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好吧,南煙,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放學吧,好嗎?”淩南煙的手輕輕地滑過右臉,那裏有著很清晰的傷痕。
“好的,我等你回來。”星辰想了想認真地說:“南煙,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帶著很遠距離一般的聲音輕柔地落在了淩南煙的心底卻有著很深的溫度,那樣的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