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瞧瞧這小人兒,多水嫩,倒也奇了,這娃娃不嚎啊,還沒見過不哭的娃子啊”,這是楊印醒過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然後他費力睜開了雙眼,入眼是一張無比巨大的臉孔,這張臉充滿了溝壑,一條皺紋仿佛要一百年才能凝結,唯有那雙滄桑深邃而又精光四射的雙眼在告訴人們擁有這張臉的人還活著,此時這張臉正在笑,猶如一朵全力盛開的老菊花。
楊印覺得這張老臉距離自己太近了,本能性地想要抬起手將這張老臉推開,卻愕然發現未能如願,他感覺到自己並不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雙手,好不容易這手到了自己的眼前,這是怎樣的一雙手啊,白白胖胖,吹彈可破,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膚下的毛細血管,這絕不是我的手,楊印下意識地開口想要詢問,為什麼給自己配一個這麼可怕的護士,而醫院又對自己的手做了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話到了口中卻變成了一聲聲咿咿呀呀的嬰兒囈語,“這娃子,終於出聲了,哈哈!”,老菊花哈哈大笑,狀似極快慰,楊印卻看到他的眼角有淚溢出,古怪地老妖,楊印心裏如是想著。
趙曆四年的春天,午後的河州港口氣裏充滿了鹹濕的腥味和酸梅子的酸味,居民們坐在自己院子裏的老槐樹下,一邊喝著自釀的苦酒,一邊看著自己的崽子們在樹下嬉鬧,又或者約上三五好友,來到唯一一條主街上的涼茶鋪子,喝著便宜卻又霸道的濃茶,磕著瓜子兒,天南海北地胡吹亂侃,好不愜意。河州港的重要地位已經被它南邊五百餘裏的江州取代,港口的繁忙和喧囂已經成為過去,居民們的收入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日子並不過的如何緊巴,這當然要感謝偉大的陛下,陛下免除了河州三十年的賦稅,所以居民們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魚嘛,這可是家常便飯,餐餐不少啊。至於三十年後嘛,誰管它,畢竟還有二十來年不是?比起對相距於此三千餘裏的皇帝陛下感恩戴德,居民們更願意對楊府的那位老太君保持敬意,這位老太君是當今陛下的奶媽,當年陛下還是福王世子的時候他就在王府裏,一手奶大了陛下和他的弟弟,也就是現任福王,而楊府的現任家主楊元也是皇帝陛下和福王的玩伴,陛下感念老楊家的情分,不僅封了楊元靖南候,留在京都做事,就連姆媽養老的河州也免了三十年賦稅,歸根結底,還是老太君的恩義啊!所以當人們看到那位候爵府的私生子時常在大街上無所事事地遊蕩並且聚攏自家崽子胡作非為時,始終保持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而且這位少爺沒什麼架子,人又可親,天天都是一張花兒般的笑臉,人又長地極俊,人們在保持尊敬地同時心裏不無惋惜,畢竟是私生子啊......“小少爺,又去釣魚了啊”,“少爺,崖溝那兒浪大,您可悠著點”,“您今兒收獲不錯啊,那是大鱸麼?”,人們看到遠處那熟悉的身影,紛紛微笑地打招呼,隻見遠處那小孩兒,穿著件無袖白褂,褲腳卷到膝蓋處,肩上搭著根極長的魚竿,竿上掛著一個比他還高的魚籠,頭上那碩大的鬥笠卻遮不住他生的極為美麗的麵孔和嘴角那微微的笑容,好一副和諧而又怪異的畫麵啊,人們雖已習慣卻不禁如此想著。
楊印今年四歲了,用這四年地時間他終於認清並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他死了,爾後又華麗麗地穿越了,他一直在疑惑,苦惱為何發生這樣的事,並且無比思念自己的父母,也僅僅是思念自己的父母,那個世界,並沒有其他值得他思念。好在他一醒來就是嬰兒,有大把的時間思念和思考,用著數年的時間,他終於適應並且接受了這個世界,並開始以主人而不是客人的身份來和這個世界接觸,他忘記了那個世界的自己,現在,隻有這個世界的自己,那將是全然不同的自己。他現在的名字叫楊玄,字守靜,是京都送來的名字,他那時還開不了口,這事便定了,至少,還姓楊。他知道自己是父親的私生子,也就是靖南候的私生子,而那位老菊花,便是自己的奶奶,老人家對他很嚴厲,但是也很好,是個外表堅硬內心溫柔的人,楊玄把她當自己的親生奶奶。楊玄現在很快樂,做著前一世最大的愛好,他想到,如果一輩子這樣,想必也是不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