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3)

一開始駱冰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

當裝載著貨包的卡車從盤山路的路基衝出,衝下二三十米高下的山底時,駱冰真的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了。墜落的瞬間,他本能地抱緊了身邊的一條棉被,身體拚命地向一堆貨包中間擠靠,然後就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和身體拋飛旋轉所產生的眩暈感中失去了知覺。

這一天是他來到T市工作的第七天。現在正是T市一年中最美麗的時節,因為千萬株寒櫻的盛放,整個城市都沐浴在繽紛絢麗的花雨裏,在海風的拂動下,粉白色的浪潮彙聚成海,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飄忽湧動,蔚為壯觀。駱冰就在這樣如夢似幻的清晨中出發,他們的車穿過綿綿無盡的繽紛落英,經過一段蔚藍的海岸,直到出了城他和同行的兩個人還沒有從這壯麗的夢中醒來。

都說T市的春天是最長的,長得幾乎沒有夏季駐留的時間,因為在這裏你感受不到炎熱,有的隻是海風送來的清涼和永遠溫暖清麗的陽光。他跟隨著春天的腳步,來到了這個多年來一直讓他縈懷向往的城市,如今這裏櫻花爛漫春光正好,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嶄新美妙,他本以為從此可以在這個麵朝大海的城市,肆意的享受安逸幸福了,可惜再美的夢都是短暫的。

在顛倒紛亂的視線中,在失去知覺前的一刹那,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多少恐懼有的隻是少許的遺憾,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塵埃落定前最後的平靜,一切都結束了,他對自己說。

當他能睜開眼睛仰視天空時,時間已經到了黃昏近晚時分。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泥塘之中,身上的棉被還在,不過連同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是汙濁濕重不堪,接下來他感覺到了右側肋部傳來的劇痛,除此之外周身似乎沒有什麼異樣的感受,他試著動了動手腳證實了這個想法,這讓他由衷的高興,能活著畢竟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現在就看能不能站起來了,他想,如果再幸運一些能夠走動的話,那就太好了,這就證明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還能當一個完人繼續活下去。想到這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屈肘挺身想把自己上身支起來,但肋部的劇痛讓他很快放棄了,他重新躺了下來,頭部落在泥水中激起的泥漿濺了他一臉,但即便這樣也沒能阻止他開懷的大笑----雖然沒能站起來,但他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各部位的機能還都在,隻是肋骨斷了幾根而已。

這一笑不可避免牽動了肋部的傷處,他疼得臉色發白身體亂顫,血潮湧過周身後一股惡寒跟著傳遍了四肢百骸,身體因為寒冷陷入了不可抑製的顫抖中,他知道這是發高燒的症狀,這時他又感受到來自頭頂的痛楚,他伸手入發摸到了一個很長的創口,頭發和著血和泥水附著在上麵更加劇了麻痛感,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躺下去了,天將入夜寒意來襲,重傷、高燒、濕冷再加上創口可能的感染,都會危及到生命。

最終他還是掙紮著站起來了,他長舒了一口氣開始四下張望,目光所及到處散落著車載的貨包和散開的貨物,二十幾米外是一具摔得不成樣子的汽車殘骸,駕駛室的門是敞開的,司機的身子掛在上麵,車門上還印著一大灘血跡,人顯然已經死了,另一邊的副駕駛位上空空如也,另一名司機不見了蹤影。駱冰強忍著疼痛和幾欲出口的嘔吐繞著卡車走了一圈,最後在車身後十幾米外的草叢裏找到了另一名司機,隻見他閉著眼艱難的呼吸著,喉嚨裏發出類似沸水的嘶啞聲,唇齒間不住地泛著血沫,一副生機垂危的樣子,但目前至少還活著。

駱冰試著喚醒他,幾次過後那個人依然全無反應,隻是身體開始出現了痙攣的現象,麵部的表情也愈發扭曲,幾分鍾後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駱冰挺直了上身緩緩蹲下來,伸出顫抖的手覆在那人的頸部動脈,良久他頹然地放下手,這個人活不長了,想到這淚水猛地蒙上雙眼,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不產生深重的悲哀。

現在看來今天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多虧他臨時起意坐到了卡車的載貨車架裏,更幸運的是那車架是半開放式保證了他的身體被拋了出去而不至於被擠撞致死,盡管他還是為此付出了幾根肋骨的代價,但所幸他完整的活了下來。

他低下頭輕聲安慰了那名司機幾句,那司機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口腔裏不斷湧出的血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發出的全是斷續的嗚咽,駱冰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去懷中拿手機,可掏出來的隻是一堆散碎的外殼零件,他又俯下身去那司機身上尋找,可是翻了半天也沒有,隻好反身回到車門邊去翻查那名死者,讓他沮喪的是,手機雖然完好無損,但苦於沒有一點電量。駱冰長歎了一聲靠在車身上,一種深重的無力感衝擊著他的靈魂百骸,舉目四望曠野無邊杳無人煙,頭頂那條險之又險的國道,此刻更是沒有一絲車聲人跡,即便有,又有誰會注意這深壕下的情況呢?他想大喊大哭一場,可理智告訴他必須馬上離開去找救援,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那個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人。

他的目光沿著國道直向遠方,遠處或許會有出路能讓他進入國道,隻有進入了國道,他才能攔車呼救,目前也隻有這個辦法了。他輕撫了下肋部,那裏還泛著陣陣蝕骨般的劇痛,他試著邁出幾步,疼痛幾乎讓他直不起腰來,他甚至能感覺肋骨在上下的錯動,但求生的意誌最終催使他向前的決心,他咬著牙用一隻手扶著肋部蹣跚地向遠方走去。

夕陽已盡,黃昏向晚,一隻鷹隼在天空上翱翔著,它俯瞰著大地,搜羅著地麵上一切移動著的物體。鷹是高傲的也是孤單的,雖然天空是它的宿命也是它的歸宿,但它窮盡一生也隻能把目光更多的投向大地而不是頭上那無盡的虛無。它的視線在黃昏中愈發清晰,它注意到了曠野中那個艱難躑躅的人,看得出那個人幾乎是在一種透支生命的狀態下奔行,此時天空上是光亮的但大地已然昏暗,它目視著那個人一點點地走出深穀越過丘陵穿過一片密林和險灘最終爬上險灘對麵的一片高高而建的路基來到了國道上,這時天已經黑了。

鷹決定返巢了,它振動了下翅膀掉頭向來路飛去,這會它不再專注於地麵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遠方,它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體會到一種生命的蒼涼,它又將自己拉高了幾十米,想更多的看看遠方的世界,這時它的視線盡頭出現了一台汽車,如一隻奔行的靈獸穿行在曲折蜿蜒的山間公路上,它優雅的滑行轉彎,兩盞車燈如出氣的鼻孔執著地向外噴灑著光熱,鷹瞬間生出了一絲好奇,它在想這個靈獸幾乎肯定要與那個孤獨的行人相遇的,那會是一個怎樣的一種情形呢?結局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