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三章(1 / 3)

玉霜悶悶不樂,心裏極不痛快。原本大少爺是她一個人的。這幾天大少奶奶不知道轉了什麼性?竟然親自服侍起大少爺來。以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相敬如冰,大少爺一年四季難得到大少奶奶房裏一次,大少奶奶也從不關心大少爺。

老夫人把她給了大少爺,這兩三個月的時間,都是她在盡心盡力服侍大少爺,而大少奶奶難得去看一次也隻略為問問情況就轉身回房了。如今這大少奶奶怎麼突然間轉性了?

而且大少爺也不知怎麼的了?對大少奶奶百依百順,眼裏心裏都隻有她一個人。以前大少爺對她很好。常常誇她聰明漂亮,而她也總是非常盡心地服侍大少爺,盼望著大少爺哪一天把她收房,成為大少爺的妾室。那是一個多麼卑微而熱切的願望呀,不敢奢望成為正妻,隻是希望成為他的小妾,而今,這卑微的願望就要落空了嗎?

這幾日,夢梨不讓她接近瑞峰少爺,瑞峰的任何事情也不讓她經手,甚至還叫春蘭、夏荷還把她趕出大少爺的房門。

她又嫉又恨,回到房裏大發脾氣,把房裏摸得著的器物諸如花瓶瓷器、杯、盤、碗、碟等東西一股腦兒地向牆上,地上砸去,她的表情狀若瘋狂,眼淚從她皎好的麵頰上狂瀉而下,以前,她也曾是一個毫無心機心地善良的小丫環,自從老夫人把她給大少爺,她的一顆心就撲到了大少爺的身上。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給大少爺,就說明她從今以後成了大少爺的人,一切以大少爺為中心,一切以大少爺為主。雖然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雖然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雖然她從沒主動地要為自己爭取什麼,但這一刻,突然而致的妒意逼得她快要瘋了。

她雖然是貧窮人家的子女,被賣入吳府即被分作老夫人的丫環,老夫人對她疼愛有加。她雖表麵上溫柔謙恭,骨子裏最是爭強好勝,雖然人有高低貴賤,她也不奢望和大少奶奶相比,但她憑什麼不讓她服侍大少爺?憑什麼把她從大少爺身邊趕走?她可是老夫人親自給了大少爺的人,她憑什麼這樣對待於她?

她既不甘心又不服氣,以前大少爺是她一個人的,大少爺的衣食住行全部由她親自打點,而如今自己突然成了一個外人,成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眼看著大少爺身處病痛之中,自己卻不能上前幫忙不能服侍他,不能替他分擔痛苦,這怎麼不叫她難過呢?而那個女人,那個曾經瘋子,竟敢高聲咒罵尊貴的大少爺為瞎子,害得大少爺多麼的傷心,痛苦。所有的這一切,讓她怎能不憤怒,怎能不嫉妒呢?

當一個女人充滿嫉妒的時候,她的心是最可怕的。

玉霜歇斯底裏大大地發泄一通,漸漸地她平靜下來。幸好她住的是後院一個單獨的小間,這樣一翻混亂,可喜竟無人發覺。她逼著自己順心靜氣,又倒了杯茶;慢慢地一口一口抿了重新把自己收拾妥當,屋子也打掃幹淨,檢查並無遺漏不妥,才又打水洗淨臉,到上房去看瑞峰少爺。

夢梨見瑞峰胃口不開,親自到廚房煮了清粥和幾樣小菜,又做了個豆幹炒酸豆角,用盤子盛了,由丫環端著給瑞峰送了過來。

廚房裏的人,以及服侍夢梨的丫環都非常驚奇,沒想到大少奶奶一個千金小姐居然還會下廚做菜?看她熟練的手勢,這幾樣小菜對她而言簡直輕而易舉,這位大少奶奶真是入得廳堂下得廚房,真正不可小覷呀。

瑞峰果然吃得津津有味,特別是豆幹炒酸豆角,最是開胃,一連吃了三大碗粥,他滿足地放下筷子,“這豆幹是廚房哪位師傅做的,我竟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菜。”

春蘭抿嘴一笑道:“大少爺,這是大少奶奶親自下廚為您做的。”

瑞峰一愣,意外地道:“素馨,沒想到你還會有此手藝?謝謝你了。”

夢梨緬甸地一笑說:“隻要你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

夢梨有些怔仲,這樣一個生龍活虎般的男子竟被病痛折磨得形消骨立,看著就讓人心疼,而他滿足的神情,竟給了她莫大的鼓舞,胸臆間慢慢湧起一陣陣的甜意。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位賢良溫順的妻子,而他就是她的丈夫,她的思緒不禁飄漾。

空氣中有種仿若熏人欲醉的淡甜香氣,如初初逢迎溫暖的南風般的感覺,迷蒙勾留在她心扉之上,讓她徹底忘了自己,忘了周圍的一切。

瑞峰的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情緒,竟管他的前妻已去世多年,可他的心一直沒能忘懷過她,他的心也空落落的,雖然他知道自己對素馨有所虧欠,他也不是不想彌補,可素馨對他也一直比較冷淡,兩人都沒有心思,以致於他們兩人不像夫妻,更像同在一屋簷下的路人。可這幾天,他突然明顯地感覺到了妻子對自己的熱情,而他自己是否也應該改變一下,把心中的位置更多地挪出來給麵前之人呢?

然而,瑞峰最關心的還是他眼睛能不能治好的問題,這幾日他雖然沒有問夢梨,可他知道,夢梨會和他說的,他也就耐心地等著。

果然,待他吃飽了,丫環們收拾好桌子之後,春蘭和夏荷善解人意地把所有的丫環們都支開了,自己也偷空退了出去,留下空間讓這兩個人單獨相處。她倆深心裏希望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和和美美,而眼前則是一個最佳的機會。

夢梨知道一個失明之人最關心的便是眼睛能否再次看見光明,這次瑞峰河澗府之行她也叫丫頭打聽清楚,私下裏她曾找陳大夫無數次討論瑞峰眼睛,知道他眼睛確有複明的希望。

她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因此她開口就道:“瑞峰,你別太灰心,眼睛還是有希望複明的。”

瑞峰歎道:“連河澗府的歐陽神醫都說我這眼睛藥石難治了,你為什麼還這麼有信心說我這眼睛能看得見呢?”

夢梨不慌不忙道:“我聽說了,那歐陽神醫雖然對你說過藥石難治,但還可以用針炙療法呀!根據《子午流柱經》上所說的,通則不痛,痛則不通的跡象,在經絡的某一部位發生阻隔時,會由於氣滯導致血淤而發病。陳大夫推斷你腦部受傷之處氣血淤滯,導致神經血脈不通影響了視力。假如用針灸之術配合《靈龜八法》以及導引之術,打通了淤滯之穴,那你的眼睛也就有望複明了。”

瑞峰聽了,久久沒有說話。夢梨又道:“我知道歐陽神醫說過,因施針之處在腦部重要穴位,非常凶險,有可能導致全身癱瘓,但也可能醫好眼睛,什麼事也沒有呀!”

“話是這麼說,可是……”瑞峰微微皺眉,對她這麼樂觀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他已經輸不起了,他不容許再有意外。自己眼睛已然不便,如果再加上身子失去自由,大好男兒,在世雖不說頂天立地,但也要有所作為,一個溫室裏的小黃鶯兒哪兒懂得他胸中的鵲鶻之誌!當今五皇子英明壑智,文才武略,哪一樣都四皇子福王強。四皇子心思陰沉,五皇子心地純良,又記掛著小時相助之恩,他哪兒知道兄弟長大之後心思已變。自己和一班同僚極立擁護五皇子,而當今聖上天威難測,立誰為儲君實難以揣測。自己縱然眼睛瞎了,但心還不瞎,還能為五皇子出謀劃策,如果人都癱了,那就隻能是個廢人,永遠躺在家裏什麼也幹不了。”

夢梨不知瑞峰心情變化,尤自興奮地道:“瑞峰,我想過了,我們收拾好再去河間府一趟,讓那歐陽神醫為你施針,我相信神明保佑,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

當晚夜涼如水,瑞峰慢慢走到庭院前的一棵樹下,聰明而善解人意的玉霜端來椅子,他靜靜坐了下來,然後揮手示意玉霜退下,他一個人想單獨呆會兒。玉霜雖然很想陪在他身邊,但也不敢拂他心意,隻得走開,遠遠地注視著他。

心煩意亂,這都是夢梨的那翻話勾起的。

該怎麼做呢?是大膽地行那個針炙之術還是保持原狀,施行針炙之術雖說有一定的風險,但也有幾分的希望呀,而什麼都不做的話,那眼睛視力會越來越差,最後定會失明,難道一輩子都要在黑暗中度過不成?

他打了個寒噤,對於一輩子成為瞎子的可能性難以接受。他閉上眼睛,慢慢調勻呼吸,拿出寒玉簫吹奏起來。兩月前那場遇襲,他心下明白,一定是福王派人下的手。那些人一心要致他於死地,一心要要剪去五皇子的左膀右臂,天幸他還是逃了出來,撿回一條性命。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他更應輔佐五皇子登上大位才是!

他思潮起伏,想起了五皇子對自己的知遇之恩,想起了他一直忽略了的嬌妻愛子。這些年以來,他固是不忘子佑的母親,很大程度也是他熱心政事而無瑕理會家裏的妻子。

對於妻子,他一向是愧疚多於愛心,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忽然覺得妻子的位置在他心裏悄悄地發生了變化。不僅僅因為她的離魂症,他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可他一時又說不清也想不明白。這古怪之處在哪兒?

園子裏簫聲嗚咽,瑞峰吹得很輕柔,不足以驚動在遠處院落裏的其他家人,卻足以引來住在上房的許夢梨。

夜已深,丫環侍女們早已睡下,夢梨站在窗戶旁靜靜地聽了一陣,不知不覺入了謎,蓮步輕移,緩緩來到院子裏。

正在吹簫的瑞峰沒有忽略身後腳步的沙沙聲,雖輕,但還是能感覺到有人走近。自眼睛看不清之後,他的耳力倍增,一點點細微的聲響也能影起他的注意,這隻怕也是眼睛失明之後,因禍得福的一樣好處吧。

“誰?”他站了起來,輕聲問道,隨即一陣夜風吹過,鼻息間聞到一股淡淡幽香,這股好聞的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塾悉,這幾日也不知聞過多少回,他立刻明白是他那嬌妻出來看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