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奉上茶來,賈母飲了一口,皺著眉頭斥責那丫鬟說:“誰叫你們泡這個茶來的?這個是番國進貢的楓露茶,不能一泡就出味道,要多放一陣子才行。你們這些沒長耳朵的,我說了幾次都沒記住,還這麼泡!”
王夫人偷偷在底下撇嘴,心想,老太婆還改不了這作威作福的毛病兒,她還以為是在以前呢,成天一大群孫子孫女環繞著,兒媳婦孫媳婦孝敬著!哼,今非昔比了,倒黴的不止我一個!不對,應該是我倒黴的日子快要過去了,而她,會繼續倒黴!
賈母忍不住對著王夫人抱怨起來,說:“看看這幾個,都是些毛丫頭,別說會不會伺候人了,連教都教不會的!這就是璉兒媳婦給我選的好人兒!我的事情,如今她是半點放在心上!虧我當初那麼待她好,真是個沒心肝的!”
這話王夫人最喜歡聽,也義憤填膺地抱怨起來,賈母也越說越來勁,說以前如何如何春風得意,說現在如何如何沒人理會,說到傷心處,賈母滴下淚來,說:“她克扣我倒是沒事,橫豎我還有幾年活頭呢?什麼時候我一蹬腿去了,唯有寶玉放心不下!”
王夫人這才露出一點真心,說:“可不是嗎?寶玉是最得老太太喜歡的,現在離了老太太,他是諸事不順啊。”
賈母歎氣說:“這孩子的姻緣是沒弄好,也怪你們做父母的沒好好給他籌劃,給他弄了夏金桂那麼個女人,搞得現在避鼠貓兒一般,說起再娶的事就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別家娶的新婦都合心意,偏是咱們寶玉這麼倒黴。現在可怎麼辦呢,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麼著吧?還不是得你們做父母的給他盡心尋一門親事?我覺得吧,寶玉的媳婦往外麵尋去,斷不容易尋到合適的,不如還是在本家親戚的女孩兒裏麵挑。往日我就中意我娘家那侄孫女兒湘雲,隻是他們緣分淺了點,各自都結了別的親事,沒成想,湘雲才嫁過去那衛若蘭就死了,正好寶玉這邊也和離了,我琢磨著,這是不是應了好事多磨那句話?若是如此,倒是再給他們牽牽線的好!”
王夫人本來就瞧不上湘雲,嫌她們史家早就不行了,名頭好聽,說是一門雙侯,實則窮得針線上的活兒都要自己動手,當日湘雲來家擺個酒席還要靠薛寶釵給出錢撐門麵呢,現在就更瞧不上了,一個寡婦,也想寶玉的賬?真是,這老太婆口口聲聲疼愛寶玉,給寶玉相中的都是些什麼人啊,一個林丫頭是個癆病鬼,這史湘雲,打小命硬,克死父母,才嫁了老公,就克死老公!
王夫人把這理由理直氣壯地一說,又故作憂愁地說:“老太太選的人自然是好,隻是我家寶玉本來是個多病多災的,怕是鎮不住她,反叫她克了,我們做父母的不能不擔憂,畢竟我如今也隻得寶玉一根獨苗了!”
賈母也就沒了詞,歎息著說:“我原也隻是為了寶玉好,想著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姑娘知根知底合得來,不像那夏金桂。既然你覺得不好,那便算了,還是去外頭另外尋吧。你們不要擔心錢的事,寶玉呢,我疼了他一場,自然是千方百計都要護著他的,我素年積攢下來體己,不給別個,全給寶玉,你們就隻管去尋吧,也不論姑娘家的門楣或是有錢無錢,隻要模樣好性格好就好,那夏金桂就是前車之鑒。”
王夫人聽到有大便宜占,頓時兩眼放光,豈有說不好的,忙千恩萬謝地謝了賈母,湊過來說:“老太太,您既然這麼說了,我自然是好好地給寶玉尋一門好親事。其實,也不用著急,寶玉的好姻緣在後頭呢。有一件事我沒跟您說,因為沒啥眉目,現在看來,倒是有幾分像了,先給您透個底兒。娘娘在宮裏啊,這些年苦是苦,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來了。”
賈母驚喜地說:“是嗎?難不成娘娘懷上龍種了?”那可真不容易,當今皇上雖然有幾個皇子皇女,近些年卻是許久沒聽說宮妃有孕了,要是元春能趕真生個老來子,又是最小的,想來今上必定喜歡。賈母心裏盤算著,臉上綻開了欣喜的笑。
王夫人尷尬地說:“那倒不是。老太太您想岔了,皇上都那麼大年紀了,想來是不會……”
賈母收了笑,說:“那還能是什麼好消息?難道……”賈母忽然變了臉色,怒道:“她去摻和儲位的事去了?這可萬萬使不得!”
王夫人不以為然地說:“富貴險中求嘛。老太太,你聽我說,事情的由來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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