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2 / 3)

噠噠噠,噠噠噠。她的手指以每秒鍾十幾下的速度敲擊著鍵盤。

叩叩叩。噠噠噠。

叩叩叩。噠噠噠。

咦?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因為太安靜,因為太凝重的氣氛,因為如芒刺在背的怨恨目光從四麵八方而來。

手指在鍵盤上凝固。壓力,很大的壓力,很熟悉的壓力。她突然感覺到一種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從腳底咻一下升到了頭頂。

她始終要抬頭的,雖然她很不想這麼做,隻想做一隻埋在文件山後頭的烏龜。

叩叩叩。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不耐煩的意味。

咬牙、握拳、猛抬頭。

乒鈴哐啷。餘渺渺連人帶椅摔倒在地,手指纏繞到了電話線,電話線掃到了筆筒,筆筒撞到了花瓶,花瓶推倒了文件堆……乒乒乓乓稀裏嘩啦,在她辦公桌方圓一米內像火山噴發一樣,白紙飛揚。

而,薛蟠,就在漫天的複印紙裏矗立,瞪著她。

“幹嗎?看見我像看見鬼一樣?”俊眉高聳地掛著不悅,他一手撐在桌麵上,頎長的身體倚著桌子,微微探頭看她坐在地板上的狼狽樣,腦門上扣著個茶杯,正滴滴答答地朝下滴水。

“拿著。”

一串鑰匙叮叮當當飛過來,餘渺渺下意識地接住。

“幫我遛狗,晚上我要晚點回去。”

“哦。”餘渺渺傻傻地應了聲,眼睜睜看著他施施然離去。

烏雲罩頂。

抬頭,頭頂上圍了一圈陰霾的臉,嗜血的眼眸透露著熊熊殺機。

餘渺渺忽然清醒過來,她的鄰居剛剛為她製造了一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誤會。

“你、你們不要誤會,聽我解釋啊——”

叮叮咚咚乒乒乓乓,文具拳頭胭脂口紅如同狂風暴雨撲頭而來,將可憐的餘渺渺淹沒在暴力的浪濤中。

一個這麼優良的金龜婿居然認識秘書部的汙點分子,而且還專門給了鑰匙,關係還熟到了幫他遛狗的程度,還特地交代了“晚上要晚點回去”,你說這對男女是什麼關係?鄰居,哼,騙鬼去吧!

當夜,很晚,薛蟠回到家,門口橫陳一具女屍。

“喂!喂!”用腳尖挑挑女屍,沒有反應。他跨過她,找鑰匙開門。他一向沒有撿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門口的女人回家的憐憫心,所以她活該睡走廊的水泥地。

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鑰匙,才想起來早上去拜訪楚公子,偶遇這個鄰居,順便把鑰匙給了她。蹲下來,不想浪費時間叫醒她,他直接搜身。

手指剛剛碰到衣服的料子,她突然就驚醒了。睜眼看見咫尺近的臉,她的腦袋立刻猛烈K上門板,痛得五官全部擠成了一團。

“幹嗎?看見我像看見鬼一樣?”他不悅地蹙起眉,她很配合地倒抽口冷氣。“鑰匙。”

發著抖的手立刻將鑰匙供奉到他的手掌裏。

“有事嗎?”他大發慈悲隨口問了句。

她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然後逃逸。

大手從後頭伸來,將她吊了回來,回來麵對一雙微眯的眼,心髒頓時超負荷,有氣上不來的窒息感。

他瞪夠了眼,將她朝房間裏一推,“給我泡杯咖啡。”

她立刻很聽話地摸進廚房,片刻後端出杯濃香四溢的咖啡。

他坐在沙發上,外套放在一旁,領帶在腳下,襯衫的扣子開了兩粒,懶洋洋的,卻又藏了股危險的壓迫力在看似隨意的姿態下。

“說吧!”他懶懶地道。

她在猶豫。他也不催她,等著她掙紮完。

終於,她鼓足了勇氣,從口袋裏摸出張紙,雙手平舉過頂呈現到他的眼皮底下,有如竇娥申冤隻差沒有六月雪做背景渲染氣氛。

紙上寫著:我,薛蟠,和餘渺渺,純屬鄰居關係,特此證明。

“這是什麼?”

“請、請簽字。”

“為什麼?”懶懶的眼微怒了起來,他又變成了危險的男人。

她不敢答,目光躲躲閃閃。

哼!不用她說,他也知道為什麼。因為他不該在眾人麵前和她打招呼,因為他不該當眾把鑰匙交給她,因為他的緣故,她肯定又被那幫女人狠狠地修理過了。

早上在走廊裏,他靈敏的耳朵就已經聽到了三分騷動,然後從她腦袋上殘餘的紙屑,她端咖啡進來時手背上細細的抓痕,她在那裏的處境他不用分析也知道了十分。

楚公子不是笨蛋,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他裝聾作啞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也沒有多少好奇心去了解,去多管閑事。他早上的舉動,純粹是順便,看到她了,順便叫她幫個忙罷了。別人要怎麼想,他一向、從來都不去顧慮,這就是他的性格。

現在她居然要他來簽這種可笑的證明書,怎能不叫他動怒?隻要他一動怒,他的耐心和脾氣就會超級的差。所以他長手一探,長腳一邁,餘渺渺便被拎著丟出了門外,沒有順便把她的耳朵吼聾了算是客氣了。

砰一聲,他摔上門,氣衝衝踐踏著地板進浴室衝涼。

這個女人真他媽的有本事,讓他一看到就火大!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女人,這種、這種、這種……這種和他老媽像得一塌糊塗的女人!

他的遺傳百分百來自於老爸,半絲沒有老媽的分。

他的老爸和他一般威猛強勢脾氣暴躁,要生氣就狠狠地生氣,要發火就狠狠地發火,要罵人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邏輯裏從來沒有“是我錯”這三個字的存在。

偏偏,卻娶了個超級沒有個性沒有脾氣甚至膽子小得跟小雞一樣一吼就會掉眼淚有什麼不滿從來都不肯說出口隻會默默地瞅著你掉眼淚的女人做老婆。在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裏,他這個做兒子的被那個做老媽的折磨得就快發瘋了,如果不是他老爸陪他一起受折磨的話,他已經進精神病院了。事隔十二年,居然噩夢重溫,你說,叫他怎能不抓狂?

冰涼的水衝啊衝,心頭的火焰還是熊熊不息,煩躁地關掉水龍頭,走出浴室,到冰箱裏取聽可樂,卻在看見滿冰箱的食物時怔住。

他從來不在家裏用餐,所以冰箱裏從來不囤積食物,除了飲料。誰幹的?

眼神陰沉下來,他轉身往洗衣房而去。那裏放了一疊他沒空去送洗的衣服,洗淨了,熨過了,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躺在那裏。

鬆獅狗在腳邊嗚嗚地用頭頂他的手,他順手揉揉,揉出一陣沐浴後的清香。誰幹的?

他已經有了答案。

霍然旋身,他大步踏過客廳,猛地拉開門,衝鋒陷陣的身形差點撞翻了門口的小人物。

她居然還沒有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敲門而沒膽冒犯他,像抹孤魂野鬼般在門口無措地遊蕩。如果他不出來,她打算在那裏猶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