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者,寧州俞琓城外山莊也。慶餘三年始建。園內大小亭台十餘座,遍植蘭草,故名。有青山書院山長沈長青親提匾額曰“蘭亭萱堂”,筆體蒼勁,意態**,而天下士子競向往之。
蘭亭主人,沈長青謂之“大才”。然其何人,不得知也。間或可聞絲竹之聲,傳乃主人自娛。偶有墨寶傳世,書承米芾神韻,又兼右軍筆法,求字者眾,然得償者寥寥。
慶餘九年,坊間現奇書《蘭亭紀事》,所記者前朝傳奇,世所未聞也。
主人自述曰:
“古語有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竊以為然。昔鴻蒙初開,今盛世空前,縱觀古今無一不是也。然日前偶聞前朝舊事,其人其事於吾深有震撼。
主人有問:何謂家?何謂國?何謂生?何謂死?何謂利?何謂情?
聞知此事,竟不能答。故記於紙筆,聞於市井,得盼解惑。
或有疑者,亦無妨。
此所謂一段舊事,幾筆閑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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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亓都還有些涼,椿樹、榆樹也隻微微冒了些許嫩芽,倒是亓江兩岸的垂柳已是一派春日景象:鵝黃的小葉將將冒頭,柔嫩的新枝已有尺許長,輕風拂來隨風而動,遠望真如腰肢柔軟的少女緩步行來,別有一番韻味。
不過今日這番美景卻失了往日的風采。此時已入夜,雨卻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不似尋常春雨般輕柔**,而是夾雜著疾風驟雨般的氣勢,天地間像是被誰掛起了一道銀色的簾幕,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斜斜而下的雨絲,一刻不停地打在船艙上,聽得人心煩。
上古有朝曰胤,相傳立國八百餘年,威服四海,萬民來朝。其都城天啟更乃氣勢恢宏,亭台樓宇、珍寶古玩、奇技淫巧無一不足。高祖感其繁華,欲效仿之,遂定國號為“胤”,並著能人異士觀天地風水,選址建都。時隔半年,得風水俱佳地四處,太祖一一巡查,行至祁地,見一江繞城,氣候適宜,遠有翠山為屏,近有大江禦敵,更兼民風質樸,遂定都於此,改“祁”為“亓”,此江便為亓江。
亓江連接漓、卞兩江,是進入亓都的重要水道,平日裏販夫走卒、船工纖夫自不必說,官船商船、畫舫遊船更是將寬闊的河道擠的滿滿當當。各種吆喝叫賣、請安問好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今日才過傍晚,江麵上已無行船,此時天色已晚,又有烏雲密布,更顯得夜色深沉。河邊值守的軍士拉了拉單薄的披風,努力地把脖子再縮進去一點。一陣疾風刮來,雨似乎更大了。
“媽的,怎麼這麼破的天氣!晦氣!”一個同樣穿著最下等士兵服色的人跑了進來。一身的狼狽,大半個褲管泥濘不堪。
“李二,你小子怎麼這會兒才來?”先前那個軍士問到。
“嗨,別提了!好不容易贏了你小子,可以去榮嬸那討碗酒喝,沒想到拐彎就摔了個大馬趴,衣裳濕了不說,傘也給摔壞了!這不,我就直接回來了。”說著,他把手裏的油紙傘殘骸遞過去,“哥們兒,我知道你手巧,快給看看,還能修好不?讓王頭兒知道了,可不罵死我呀!”說著,他誇張地縮了縮脖子,好像凶惡的王頭兒就在跟前似的。
“行啦,我給你看看就是。小心王頭兒聽見!嗤~”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裏屋努了努嘴,悄聲道,“在裏屋睡著呐。”
李二聞言便不做聲了,隻比了個感謝的手勢,便走到崗亭的窗前值起夜來。
胤朝水運發達,加上亓都也是江河環繞,故而有守軍在各大河道值守。亓江環繞都城,重要性不言而喻,因而此處乃是守軍日夜值守。不過這江麵自前些年那一場禍患之後,便很是太平,盤踞各大江河的漕幫水匪都不曾涉足此處,久而久之,亓江兩岸的守軍便鬆懈下來。高祖開國之初訂立的許多規程雖無人敢當麵違反,卻也不像前些年那樣嚴格執行了。夜間值守時,也有軍士私自溜去附近的榮家酒肆偷閑,便是統領知道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這不,今晚雨大風疾,江麵上早已無船,於是本該在崗亭裏值守的三人便懈怠起來。王頭兒自去裏間睡了,另外兩人失了管束,便猜拳比試,都想贏一局好去喝碗酒。結果自然是李二歡歡喜喜的去了,卻狼狽至極地回來。
就在兩人交談的功夫,亓江麵上有兩條船駛過了空無一人的崗亭窗口。岸上除了李二等值守的崗亭,便是黑漆漆一片,連平日裏半夜歇業的榮家酒肆也早熄了燈火。
隻是李二兩人忙著修傘,不曾注意江麵,不然稍加觀察便可發現,這兩艘船有些古怪。
稍前的那艘船體較小,其貌不揚,一眼望去便知是一般官宦人家慣用的樣式,單一層,艙底儲貨上層住人。不過這船隻在年節時多見,這會兒非年非節的,怎麼會有這樣便於運輸的船,還是在這樣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