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夢境裏掙紮著,半清不醒的,還沉浸在夢裏虛無的傷感悸動中尤未恢複意識,便聽見屋外廊下錯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這聲音吵得她太陽穴一陣突突的疼,腦子一片空白,連今夕何夕、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隻聽門外步履匆匆的人相互竊語,她神思不清醒,隻聽見“大爺,老爺太太,祠堂”之類含糊不清的詞彙。
林黛玉一時間隻覺身子被釘在床上,一絲兒都動彈不得,恍惚了會子,將外頭的話聽了個似懂非懂,什麼大爺?老爺太太?她這是在哪裏?她是誰?
又過一會,門外還是不斷有人經過,說什麼“揚州鹽課,林家,探花……”,林黛玉原本煩擾被人打攪了清淨,聽見這幾個字,心裏猛地悸動了下。
揚州鹽課?探花?爹爹!
好熟悉的詞彙,似乎在哪聽過……林黛玉一下子睜開眼坐起身,徹底清醒了。
她不是已經……去世了麼?這是哪兒?
林黛玉掀開身上水綠色繡著四時百錦圖的錦被,掀開帷帳正要趿上繡花鞋下床,發現她的繡鞋小小的隻有巴掌大,床也格外的高大,再一看自己身子,原來不是床大,是自己變小了。
林黛玉來不及細想,匆匆穿上衣裳,隨便挽下頭發出了內室,不管外室丫頭驚叫呼喊聲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順著丫鬟們說的小祠堂方向一路跑,林黛玉顧不得想自己神魂消散之後為什麼會出現在十幾年前的揚州,滿腦子隻想著剛才聽見丫鬟們說的話。
“小祠堂裏大爺的棺材動了!”
林府的園子不小,林黛玉小小的個兒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然強撐著一口氣跑到了小祠堂,路上丫鬟們喊她也顧不上理。
林海是姑蘇人氏,祖祠在姑蘇,平常大事要事不回,現隻在揚州林府裏設了個小祠堂供奉自家一脈,昨夜林海小兒子夭折便是停靈在小祠堂旁邊的偏房裏。
林家一脈向來子嗣不豐,林海更是年至不惑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幼子年年請醫延藥,還是沒有留住,心中傷痛可見一斑。昨夜悲痛蹍轉一夜不眠,今早天將將亮,便聽見下人報說小祠堂有動靜,林海整顆心都揪起來了,立刻趕過來。賈敏愛子心切,也必要來看,林海無奈,隻好帶她一起。
林海夫妻兩個還未至偏房門口,便聽見裏麵“鏗鏗”細微的敲擊聲,待進了屋,隻見角落裏遠遠躲著幾個小廝,慘白著臉動也不敢動,那敲擊聲便是從棺材裏傳出來的。
一個小廝大著膽子走上來,道,“老爺,您看這青天白日的大爺便呆不住了,是不是請道觀廟裏的老爺來看看……”
林海啐了他一口,氣的臉都黑了,忙走至那口小棺木前動手要將棺材蓋子移開,口道“蠢人,鬼神之說豈可信?大爺若是憋壞了看我不發落你!”他雖是文人,卻也有一把子力氣,但奈何楠木棺材沉重,一時竟推不開。賈敏見狀,忙來和林海一起推,林家小廝丫鬟們也來忙幫,總算是把棺材蓋子推開了。
小小一口棺材裏,本已夭折的林家大爺林瓊正側身仰躺著,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棺材蓋一開便掙紮著伸出頭使勁張口呼吸,可見是被密不透風的棺材憋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