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的雪片被卷進風裏,四處奔呼著,遇著岩石,便打在石頭上,碰著枯樹,便整個貼上去,白壓壓的一片,遮住了眼,擋住行人前方的路,迷惑著人們的方向。
“叮——鈴鈴——”短促的銅鈴聲一遍又一遍響起,穩定著人心,老馬識途,拴著銅鈴串的馬可是在這片雪原走過上千次的,它的心裏,早就有了明確的方向,它昂首迎著風刮來的雪,絲毫沒有畏懼,甚至帶著幾分傲氣,它知道自己絕不會走錯,隻要它不走錯,它身後跟著的十幾匹馬也不會跟丟,而這群馬的主人就可以順利走過這片雪原。
“師兄,這雪下的可真大,咱們什麼時候能到左師叔那兒啊?”說話的人用力拉了拉自己的大衣,把嘴埋在毛絨絨的圍脖裏,聲音變得模糊,邊說著,邊向他口中的師兄靠過去。
“快到了,快到了……”林允遙邊是那人口中的師兄,暗蒼派的現任掌門,二十出頭的林允遙卻是有著一副極為成熟的模樣,風雪也掩不住他眉間的英氣。
隻是,這句話,一路上他說了多少次他自己都記不清了,林允遙牽著那匹脖子上掛著銅鈴的馬,與它一樣,隻看著白茫茫的前方,心中期望著,能夠快一點走到盡頭。
與那匹馬不同的是,林允遙的心裏更多的是擔憂,跟在他身後的是暗蒼派主係僅剩的十七個弟子,師父在臨死前把掌門的位置傳給了他,他清楚師父對他的期望,林允遙雖然不是暗蒼最出眾的弟子,卻是最肯擔當,也最讓師父信任的人。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帶自己身後的人走出這片茫茫雪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他沒有放棄的資格,隻有往前走。
林允遙的步子有些淩亂了,卻是一步接一步,不肯停下,手上,始終緊握著韁繩和劍。
馬和劍都是師父的……就算是死,他也不會放手……可那時,為什麼……
林允遙突然感覺不到風雪帶來的寒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熱流,從心髒處燃燒,蔓延到全身。林允遙清楚,那是仇恨。
不妙的是,林允遙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的風聲漸漸消失,一瞬間失去了重心,向雪地上撲去。
“師兄!”
世界變得昏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開始明亮起來。
“師兄……你終於醒啦。”
林允遙仍覺得自己渾身無力,隻有眼睛可以勉強動動,才發現自己已不在那片冰冷的雪原,而是在一間屋子裏,房間裏飄著淡淡的蘭草香。
“吳天……”林允遙心裏有些疑惑,問著守在他床邊的師弟吳天,“我們到左師叔這了?”
“是的,多虧了師父的馬。當時太險,要不是師叔來接我們,你怕是早就死在雪原了。”吳天說著,見林允遙想坐起來,便幫了他一把,“師兄……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隻是,太久沒回來了。分明是踏過雪原的更北端,這裏卻如同江南,聞得到草香,聽得到鳥叫。”林允遙的雙眼直直的望著窗外,走了神。
半開的窗,將屋子外的繁花一一裝下。
吳天看了看林允遙緊握為拳的雙手和猙獰的青筋,眼神毅然鋒利起來,“師兄,你放心,師父的仇,暗蒼的血,咱們一定能報!”
林允遙隻是切齒狠道:“暮煙雨閣,我林允遙,總有一天會毀掉你!”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林允遙第二次流淚,第一次,是他師父為他擋了致命的一劍,用最後的力氣,殺出重圍……他就那樣看著師父倒在他麵前,而他,無能為力,隻能逃。
“允遙。”
林允遙回過神了來,他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卻依舊熟悉親切。
眼前驀然出現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女子,笑靨如花,與腦海裏那個活潑愛鬧的小女孩的臉漸漸重合在一起,變成麵前的這個女子。
“莫萱……”
左莫萱的臉上帶著笑,淡淡的,仿佛一不小心,那笑容之下的憂傷便會再次出現,打破這片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