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1 / 3)

這一次交鋒,刹音樓唐紫煙和飛鳳宮阮芊紗並沒有直接對上,結局是刹音樓擊退了飛鳳宮的進襲,而飛鳳宮則成功地燒了刹音樓一棟樓。算是損失輕微吧?

可是不知為何,刹音樓主的臉卻異常得黑。

原來,飛鳳宮宮主退走時還順手帶走了一個人,一個刹音樓主自己都還沒想清楚應該把他怎麼樣的人。

那位倒黴的仁兄當然正是袁舉隆。此時他正被關在飛鳳宮離常州九百裏外的隱秘據地裏,雙手被反捆後扔在牆角,一天多未進食,頭又開始暈了,整個人呈顯萎靡的狀態。唉,為何受苦受難的總是他?

哀歎完自己的不幸,袁舉隆把心思轉回到紫煙身上。唉,如果上天要試煉他,他也隻好認了,但總該讓他見紫煙一麵呀。嗚……紫煙……

此刻腳步聲傳來,袁舉隆抬起頭,認出其中一人正是捉他出來自稱什麼宮主的人——紫煙的敵人。想至此,勉強提起精神,仰起頭斜睨阮芊紗,盡力替狼狽的自己增加一點氣勢。

阮芊紗當然不把他放在眼裏,居高臨下瞧了瞧他,“你就是唐紫煙的新歡?嘖,她挑男人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啊。”看他在竹樓外拚命叫著紫煙紫煙的,看起來兩人還挺親密呢,不可思議,這男人怎麼看也像是個隨手撿一把的劣質貨,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唐紫煙竟然會把他看得入眼?

她就是因為好奇這一點,才把他綁出來好好研究的。

本來這次就沒打算給刹音樓什麼實質性的打擊,上次的損傷還沒修複,哪來的餘力?這一次僅是因為她閑著發悶,於是帶上幾個好手到刹音樓轉一轉,伺機燒她一棟樓,總之就是不想讓唐紫煙太好過而已。這男人意外的出現,引起了她的好奇,所以順手帶了出來。

盯著我幹嗎?袁舉隆狠狠地瞪回去,就是她,害得他見不到紫煙了。他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進入刹音樓了,卻還沒見到紫煙就被這個女人給擄了出來,遠離了紫煙。

阮芊紗被他看得很不快,她跟唐紫煙一樣,本來就是我行我素的高傲又任性的女子,不爽快之下自然很容易做出一些暴力……咳咳……不那麼溫柔的事來,譬如摑他一掌之類的。

卻不料袁舉隆原本有病在身,又經一整天的折磨,早就虛弱不堪,隻是在強撐而已。美女的纖掌一摑之下,居然飛出丈遠,昏死過去。

阮芊紗為自己這一掌的效果愣了愣,但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甩甩袖子,不管他了,徑自帶著人走了出去。

可憐的袁舉隆,在半天後阮芊紗突然又想起他來,令人送來些飯菜以免他餓死。

不過這小子終究命硬,仍是沒讓他掛掉,愣又活了下來。所以此時才能坐在阮芊紗麵前,給她玩逼供遊戲啊。

沒錯,阮芊紗又在閑著無事的時候想起他來,於是饒有興趣地逼問他與唐紫煙的事情。

袁舉隆自然是不肯輕易向敵人屈服啦,可惜這女人太恐怖了。詭計多端毒辣陰險暴戾乖張不擇手段,而且耐心充足(她很閑嘛)。八百個他也不是她的對手啊,縱使閉上嘴發誓絕不出聲了,她也有辦法逼他開口。

三天三夜磨下來,不知不覺中什麼都被掏出來了。

嗬嗬嗬,真的好有趣味,不枉她捉他來一趟,阮芊紗笑眯眯地讚賞著自己。

“不過,你也挺可憐的喲,跟她扯上關係後搞得這麼慘,嗬嗬,好有趣……啊,不,好可憐。咦?既然這樣,怎麼還來找她,不恨她嗎?”

“恨?”袁舉隆像是從沒聽到過這個字眼,“恨?紫煙?幹嗎要恨她?我很喜歡她。”

“可是她不喜歡你呀,一點點都沒有喜歡你哦。”阮芊紗逼近他,加重語氣,“根本、根本沒有把你放進眼裏哦。你瞧,你那麼喜歡她,她卻如此踐踏你的心意,這樣你都不怨她嗎?”

“為什麼要怨?”袁舉隆奇怪地看著她,“喜歡她是我自己要喜歡的,她不喜歡,我很難過,但怎麼能怪她?”

“她也害你受了那麼多苦。”

袁舉隆搖頭,“不是她害的,是我自己要這樣的,是我笨而已。”而且你不也是迫害我的人之一?他在心裏偷偷加上一句。

愕然,看見他純然清澈的眼睛,任是阮芊紗,也不由在心裏一動。

暫時無語。袁舉隆又托著腮想起紫煙來,把她的事情反反複複地在心裏琢磨。突然說出一句:“我覺得你與紫煙並不像敵人。”從前幾天開始就一直有這種感覺,好像她們之間並沒有真正的怨恨存在。

阮芊紗撇撇嘴,“我們當然是對頭死敵。”

“你跟紫煙有什麼仇怨嗎?”

“當然有啊。”阮芊紗回答,然後在心裏回憶了一下,除去曆次交手積累下來的怨憤,最初的最初,還是當年那個男人啊。她心動過的男人,後來娶了紫煙,卻在一年後死在紫煙的劍下。以後回想起來,她們那場爭奪,很難說誰是勝利者,但總之她們就是從此結下了深深的梁子,也使她們纏鬥了近十年。

真是陳年舊事了啊,感覺那麼久遠,不提都快記不起來了。

“是什麼仇怨?”袁舉隆好奇問了一句。

“多事。”阮芊紗回過神,陰狠地瞪他,“再問我就讓你再嚐嚐我的勞燕分飛錯骨法。”

袁舉隆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出聲。

“喂,我們後天起程回飛鳳宮,你也跟著去吧。”半晌,阮芊紗突然道。

“不要。”袁舉隆立即拒絕。

“找死。”阮芊紗立即翻臉。

袁舉隆捂著被捶的頭頂,含恨低下頭去,打定主意死也要遠離這女魔頭。

“唐紫煙那個凶女人有什麼好?讓你這樣癡心。”

“紫煙很漂亮。”最淺顯的理由。

“難道我就不漂亮嗎?”

“沒有紫煙漂亮。”想也沒想,袁舉隆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看法,換來又疾又狠的一腳。唉,老實人果然是做不得的。

阮芊紗差點氣歪了一邊臉,她是天下公選出來的武林四大美女之首,唐紫煙還排在她下麵哩,這小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袁舉隆趴倒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時,突然聽到由地麵傳來的嘈雜聲響。“咦?什麼人來了?”阮芊紗也覺察了,側耳聽了聽,遠方熟悉的嬌叱聲傳來,她冷笑,“還不是你心愛的紫煙?哼,竟然找得到這裏,小看她了……”

袁舉隆喜形於色,讓阮芊紗大怒,抬手準備再讓他體驗飛翔的感覺,忽然途中飛來一把斷刀,截斷她的動作。

阮芊紗躍後一步,轉頭看去,果然見唐紫煙站在被破壞的門口,冷冷地望著她。她悠然地笑了,“哎呀,真想不到呢,他對你那麼重要嗎?”嘖嘖,這種狂怒的樣子好久沒見了呢。

“哼,阮芊紗你竟敢燒我的竹樓,我要你付出代價。”唐紫煙說完,躍向阮芊紗。新仇舊恨勾起來,兩人再不多話,立時打得如火如荼、難分難解。

紫煙,紫煙,終於見到她了。袁舉隆感動萬分,又著迷地瞧著她。好美啊……

唐紫煙兩人衣袂翻飛,周圍的東西不時地受到牽連,慘遭分屍後橫飛亂射。

“喂,你不躲嗎?”屋子角落,一名不知是飛鳳宮還是刹音樓的小卒抱頭躲在桌底下,探出頭來問看呆了的袁舉隆。真有膽呢,置身於暴風雨之中還有閑情看美人。

“為何要躲?”袁舉隆呆呆地問,正在這一刻便有兩塊家具碎片飛過來,分別擊中他的額頭和下巴,幫助他理解了小卒的話意。

“老兄,讓個位子給我。”他痛呼過後,左右望了望,也鑽入牆角的桌子底下,以免遭池魚之災。難兄難弟,小卒爽快地分了一塊容身之處給他。

看著她們兩個人打過來飛過去,眼花繚亂的袁舉隆低下頭揉了揉眼,“好厲害,她們每次都是這樣打架的嗎?”

“是啊,”小卒歎道,“一年總要來上這麼兩三回,唉,我們做手下的也很辛苦呢。”

袁舉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過刹音樓和飛鳳宮也不是算真有深仇大恨,你們不必出生入死玩真的吧?”

那倒是,兩家的女主子雖然一見麵就喊打喊殺,卻也未曾真就下殺手,對雙方的手下也不會輕易開殺戒。何況這些年鬥來鬥去,他們當手下的私底下彼此早就熟了,見了麵打打招呼、耍耍花槍也就可以交差了。

“她們大概要打多久?”袁舉隆望著屋子中央騰挪翻旋的矯健身影,盼著她們快點打完,他好上去跟紫煙說兩句話,不然這樣子他都無法靠近啊。

“不知道,看主子們幾時盡興嘍。”小卒垂下頭,開始打瞌睡。

袁舉隆歎了口氣,既然近前不得,隻好繼續遠遠地觀望紫煙的美麗英姿。

酣鬥一個多時辰後,阮芊紗突然向後急退出丈遠之外,低頭看了看左肩上被割裂的衣裳,“這次你挺認真的嘛。”

“哼,”唐紫煙也停了手,“敢犯我刹音樓者,我一律不容他全身而退。”

“是這個原因嗎?”阮芊紗嗤笑,此時她的左肩衣裳破損處已滲出些細微的血跡,她伸手捂住傷口,“算了,這次就這樣,下次我會讓你加倍償還,我們走。”她的手下聽到撤退命令後立即跟著她抽身躍走,霎時退得幹幹淨淨。

唐紫煙懶得去追,心裏卻早打定主意,找一天她也要到她飛鳳宮燒幾間房子。

阮芊紗躍上牆頭時忽然又停住,柔態媚人地對袁舉隆回眸一笑,“改天到飛鳳宮去玩啊,我以美酒佳人相待,嗬嗬。”

唐紫煙陰沉著臉,手一揚,手中利劍疾射向阮芊紗的後背。

翻身閃過,“唐紫煙,你挑男人的眼光啊……”阮芊紗長笑而去,餘下半句話飄在風裏。

唐紫煙冷哼,我的眼光關你什麼事。明眸轉動,從眼角瞥到袁舉隆躲在那角落的桌子底下,正癡迷地望向她這邊。她眉端一沉,別過臉去,眼不見為淨。她當然知道阮芊紗剛才是在笑她竟然連他那種人也看得上眼,哼,關她何事。

說是說,但經由這次的被擄事件,居然發現他在自己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她自個兒也是滿心不快的。搞什麼?袁舉隆那樣的男子有何動人之處?真是的,昏了頭不成?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紫煙……”袁舉隆已經從桌下鑽了出來,走到她後麵。多少話欲訴,吐出口的依然隻有她的名字,聲音因感情激蕩而有些沙啞。

唐紫煙僵立片刻,揮袖而去,當他不存在似的。

袁舉隆半伸出手,隻抓住一縷飄遊的餘香。他失望地以目光追著她的背影,愣在原地。他是多麼地思念她,多麼渴望見到她,多想再聽到她柔軟懶散的嗓音,多想……多想留住她啊,可是……

唐紫煙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視線。

袁舉隆垂下手,眉宇憂結,卻隻能愈深地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恍惚中有人來到他身旁,“哎呀,袁公子你又受了一身的傷,這可糟了,趕快讓大夫看看才行。”

旁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絲毫無感無覺,緊緊追隨她遠去的身影,隻盼她好心回頭投來垂憐的一瞥。

一眼也好,隻要那一刹間她眼中有他就行,可是這渺茫的希望還是落空了。一直以來支撐著袁舉隆的執念此刻仿佛被抽走,他力竭倒下,被旁邊的人扶住,半昏迷狀態時,他的雙眼卻仍直直地凝望她消失的遠方——

他與她,終是那麼遙遠?

清冷的夜,月兒如鉤,掛起多少繞心縈魂的難解情意。

靜悄悄的刹音樓,大多數人已經沉入睡夢中,但那中間不包括她。她坐在高樓頂端,四麵無阻礙的視野,她隻低頭出神地凝視著某一點,這使她顯出一絲與平日不同的憂鬱。

輕風撩動她的發絲,而單薄的白紗在入秋的夜裏飛舞得更加清冷,是的,今夜的她,失卻一份魅惑之豔,別有一種清幽的美。

月移西角,她站了起來,振袖躍向眼光所及的那一處。片刻後停在窗外的樹枝上,俯視窗裏的他。

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眉頭是皺著的。她幽幽地看了半晌,終於飛身穿入窗裏。房裏散發著微微的藥味,她走到床前,在月光下他外露的軀體上傷痕清晰可見,看來他在阮芊紗手裏吃了不少苦頭。

但那時當她闖入飛鳳宮據點時,卻見他與阮芊紗談得正歡的樣子。唉,這個男人,就不會怨恨的嗎?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

明明是笨拙的、傻傻的、有欲望的、諸多不足的甚至有幾分可笑的普通男人,卻擁有一雙水晶般透明的眼,一雙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雙的純淨的眼。

那不是她能坦然麵對的眼睛啊。

她歎息一聲,移開眼光,走到窗外仰頭望月。還是,讓他離開吧。

床上的他仿佛聽見了那聲歎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依稀看見窗前站著一個倩影,他翻身起來,“紫……煙?”是奢望也好,他在夢中也未曾放棄與她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