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2 / 3)

嘟囔著,抹抹眼角,突然覺得不對勁,“那個笨蛋,混賬東西,剛才在說什麼?竟敢說我老了?混蛋,我娶妾娶不起嗎?有膽子回來再說一遍!”

再一想,又不對勁,“喂,你剛才說為什麼要走?該不會真的走了?喂,站住!袁四,你給我回來!”

袁舉隆回到自個兒屋裏,利索地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出門恰好遇上阿金,他拍拍阿金的肩,“阿金,我走了,你要好好做事,再見。”

“四少爺,您回……”阿金見了他,正張口招呼,聞言一愕,“咦?四少爺,您剛說什麼要走?您應該說您回來了,不是說您走了……喂,四少爺。”怎麼這麼不對勁,他跑著跟了上去。

袁舉隆徑自往前走,遇見伍嬸、二東、小六等人,含笑跟他們道了別。

阿金一路追著他,“四少爺,四少爺,您先別走呀,好好想一想嘛,四少爺您又幹什麼傻事啊?”

“若是不做蠢事,我就不是袁四少爺了。”袁舉隆淡然一笑,“袁四終歸要做傻事的,你別攔了。”一般人,聰明的人,試過做一件事而了解到它的不可能後,便不會再去做了,他明知不可卻仍然要去做,所以他袁四是傻瓜,無可辯駁的。可是他偏要做這樣的傻瓜。

“您這是說什麼傻話啊……”阿金頭疼地抓抓後腦,四少爺的傻勁真是越來越重了。

“咦,抱樸?”穿出環形廊門的時候,正看到一個小身影從假山上骨碌碌滑下來,不是徹夜努力捉妖的抱樸是誰?

“呀,善心人,你回來了嗎?”抱樸趴在石頭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向他招了招手。不行了,他困的不行了,擺下殛天捕妖羅網陣後,耗費精力太大,他現在一閉眼就能睡死,實在沒神情再跟善心人聊天了,雖然很想興奮地告訴他自己終於捕捉到那妖怪藏身的大致方位……呼呼,等他睡飽再說吧,呼……

“睡了?”袁舉隆拍拍他,怎麼就趴在石頭上睡著了呢?“算了,你睡吧,祝你早日逮到你的妖。阿金,他醒了幫我告訴他一聲。”

“四少爺,四少爺……”阿金的聲音追著袁舉隆而去,另外還逐漸增加了一些別的人的聲音,大體上皆在勸說袁舉隆要三思而行。這些聲音都不能使抱樸清醒,他實在太累了,已經沉入深邃無邊的黑暗中,但是,還是有什麼東西驚動了他,有什麼很特殊的東西……是什麼氣息?什麼氣息?不可錯失的氣息。他下意識中打起最大的努力,硬是從甜美的夢鄉中將自己拉出來,睜開一線視線,自然而然地看向某一個方向——那人是誰?在袁府中沒有見過呀,朦朧中,聽見有誰在跟那人說“唐先生你也勸勸四少爺”之類的話。

對了,那個唐先生,善心人提起過的教席先生,跟善心人挺親近的。咦,那個唐先生……睡意實在太濃了,抱樸掙紮著,想要找出一絲清醒,但是無能為力,某些感應在體內拚命催促他清醒過來,但他實在起不來。這時唐先生與一些人正走過他身邊,他不知何來的力量,竟翻身伸出手,扯住唐祈雍的衣角,“別想逃……妖……怪……呼、呼……”

“這小子。”旁邊的人笑罵道,“說夢話也喊著捉妖,世上哪有什麼妖怪?跟四少爺一樣癡傻。”唐祈雍唇角漾開一絲微笑,是一種異常的美,“很伶俐的一個小鬼,挺討人喜歡的。”

終究還是到了這裏。普通人十裏外便止步的禁地,刹音樓。而紫煙在裏麵。

袁舉隆仰著頭瞧那高懸的樓牌,差點熱淚盈眶,不容易啊。

一路上的艱辛就不提了,憑他這從未獨自行走過江湖的頂級菜鳥,能在五次被騙三次被劫之後平安到達目的地,算他的運氣好,該好好向老天爺拜一拜。

就拿他到達常州之後的遭遇來說吧,為了尋出罕為人知的刹音樓地址,袁四少爺可是曆經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終以感天動地的誠心加奇跡,找到了刹音樓的所在地。

可喜可賀,袁舉隆欣然地笑了,用手抹了一把臉,本來還想先整理一下儀容的,但低頭看看到處扯裂穿洞的外衣和撕成一條條碎布的袖子後,不由歎了口氣,根本無從整理嘛。唉,算了,重要的是他人來了對不?

抬步向刹音樓大門走去,要走快點了,不然可能撐不到見紫煙的那刻了。老實說,他在來此途中已經力竭倒地,隻是在見紫煙強烈的欲望驅使下,才不甘心地一步步爬向這裏,方才撐起頭竟望見了刹音樓的樓牌,激動之下奮出神力,奇跡般地站起來走到了這裏。現在要快點進去找紫煙,不然在大門口就掛掉可太冤了。

頭好沉重,壓了塊大石頭嗎?他舉起手摸了模,沒有啊。咦,怎麼連舉手也這麼吃力了?腳步也像踩在雲端一樣虛浮。哦,或許是這兩天感染了風寒的緣故吧,染了風寒當然會有點兒乏力。還有,他肚子好像一直冒著酸水……這是三天未曾進食的關係吧,沒辦法,一文錢都不剩了嘛,是錯覺嗎?耳朵一直在嗡嗡地響,眼前怎麼白茫茫的,起霧了?不太像……奇怪,他的手摸到的是地麵嗎?為何他的手會摸著地麵呢?咦,臉也是碰著地。啊,原來他倒在地上了。他想站起來啊,怎麼動不了呢?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怎麼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呢?該不會、該不會他要暈過去了吧,不會吧?他要去見紫煙呀——

紫煙……

“那邊好像有東西。”兩個巡邏的武士,後麵的一個戳了戳走在前麵的,“好像是個人呀。”

前麵那個人沒回頭,“瞎說,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

“但我瞧著好像是人。”好奇心較強的武士運足目力看過去,“跟你打賭,絕對是一個人。”

“嗯?去看看。”

兩人走近那趴在地上的一團“東西”,“哎呀,真的是人呢。”

好奇心較強的武士彎下腰打量著那人,“奇怪,這叫化子是打哪兒來的?普通人是不會走到這裏來的吧?”

“別管這個了,”他的同伴不耐煩地揮揮手,“看他死了沒有,死了就丟到山澗裏去,省得腐爛在咱們樓門前礙眼。”

“這也太沒良心了,至少給他挖個坑埋起來吧?丟到山澗裏喂野獸太可憐了些。”看來這個武士不僅有好奇心,還頗有同情心呢。

“誰有這閑工夫。”他的同伴踢了踢地麵上的人,“沒反應,看來是死了。”

有同情心的武士立即合掌,“阿彌陀佛。”

“別磨蹭了,來,一人拉一隻腳,把他拖到那頭丟下去。”

“真是可憐啊,但願他下輩子投個好胎,到富貴人家裏去,別再做叫化子了。”邊憐憫地感歎著,心裏也邊想著不是我不想給你挖個坑安葬,而是我沒帶工具,況且你瞧我這身衣裳是新做的,弄髒了多可惜,你死後有靈,就不要怪我了。唉,看來這有同情心的武士也不怎麼忠於行善。

兩個人把那“屍體”拖到澗邊,抬起來正要喊一二三往下扔——“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轉頭,“啊,是燕姑娘。”燕姑娘是樓主身邊的近侍呢,趕緊鬆開手行禮,“燕姑娘好。”

燕姑娘走前來,皺了皺眉,“這人是誰?”

“不知道哪兒來的叫化子,死在咱們刹音樓門口,我們正要把他丟走呢。”

“死了?”燕姑娘聞言立即掩鼻後退了一步,“快扔下去,扔得遠一點。”

“是。”兩個武士應道,重新抬起“屍體”蕩了蕩,準備扔得遠遠的——

此時那“屍體”正麵朝上,日光照來,燕姑娘不經意轉頭看了一眼,心下驚跳,這個人不就是——“慢著,別扔。”她伸手疾呼。

兩個武士正要放開手,聞言慌忙又往回拉,自個兒也差點被墜力拖下澗去,驚出一身冷汗。定下心來方開口問道:“怎麼了,燕姑娘?”

燕姑娘小心湊前去看了又看,真的好像是跟樓主有關係的那個男人,雖然不清楚什麼來頭,似乎也是老太君特別關照的人呢,真的死在這裏了嗎?那可是出大事了。“你們去摸摸看,真的死透了嗎?”

兩個武士有點不情願,去摸一個肮髒的叫花子的屍體?很晦氣耶。但是被燕姑娘狠狠一瞪,趕緊伸出手去摸他的胸口,“嗯……咦?還是暖的,還活著哩。”

“幸好沒死。”燕姑娘拍拍胸口,“你們兩個幫我把他背進去,小心點。”

“咦?為何要帶這叫化子……”

“少嗦,快給我帶進去,他死了你們就吃不了兜著走。”

刹音樓是由一係列依山而立、高低有致的各式樓台組成的總稱。其中一間山竹映遮下的雅致小閣樓,便是刹音樓主唐紫煙平日辦公的地方。

寧靜的樓中,舒適的軟椅上,唐紫煙仍是那種慵懶的坐勢,手搭在旁邊的書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卷宗,忽而偏頭掩唇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嗯,有點困了。很幹脆地丟下工作,她翻身在軟椅上躺平,蹭了蹭鍛麵軟墊,滿足地閉上眼。

正準備進入香甜的夢鄉,倏然“他”的臉龐閃過腦際,她愣了愣,眉頭往下皺,突然翻身,猛地一掌將書桌劈成兩半。

幾個侍女聞聲而來,訓練有素地搬來新書桌,將破損的抬了出去,收拾好後立即退出門外,不打擾樓主生氣。

唐紫煙哼了一聲,餘怒未消。那個笨蛋家夥,無端惹得她這麼生氣,煩悶的心情自回刹音樓來就不曾好過,接連幾個晚上清醒無比,白天猛打瞌睡,如今竟然連白天也敢冒出來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