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眾軍在泉邊紮營。
“這裏的水是甜水。”李慶成低身在水邊洗臉,喝了口泉水:“黑河的水是苦水,狼山內的鹽分太多。”
唐鴻眺望湖對岸,問:“暫且在這裏紮營?不能再朝北走了。”
李慶成點了點頭,吩咐道:“先全軍在此歇下,等待張慕整完大軍前來彙合。”
泣血泉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瑰麗的藍光,猶如一塊鑲嵌在草海上的碧藍寶石,李慶成整整一天坐在湖邊,唐鴻不敢驚擾他,巡視了兩次營地,鷹衛們再次放出軍鷹上天偵察。
黃昏時分,東天現出一輪淺白色的圓月,而落日的暮色仍在西山,將褪未褪,一抹血紅。
李慶成取出一根笛子,輕輕地吹了起來,刹那間萬籟俱寂,笛聲空靈,日月經天未落,將天幕染成半壁血紅,半壁紫藍色的奇景。
一聲鷹唳破空而來。
“有敵人!”唐鴻警覺道。
李慶成收了笛子起身,冷冷道:“好大的膽子,探鷹還派到玉璧關來了。”
唐鴻馬上吼道:“全軍戒備!”
泣血泉北岸廣袤草海上,近百隻灰鷹劃過天空,散向大虞軍頭頂。
李慶成喝道:“不須慌亂——鷹隊預備——”
“放鷹!”
鷹侍們齊聲吹響哨聲,八十隻黑鷹衝向天空,所有人抬頭望天,頭頂傳來陣陣飛禽的慘叫!
一時間鷹羽紛飛,灰鷹聚成群,大虞軍鷹齊飛而出,啄,掃,撲,扇,抓,匈奴人的探鷹竟是不敵,被啄得倉皇逃竄!
李慶成深吸一口氣,銜著喚鷹哨,仰頭借著血紅暮色眺望。
群鷹飛回,各個傲然帶傷,匈奴鷹被啄死了數十隻,狼狽飛向北麵。
唐鴻道:“咱們得先朝南撤了。”
李慶成擺手示意不忙。
“現在撤走隻會顯得咱們人少,對方若人多,定會窮追。”李慶成道:“再放一次鷹,沒傷著的都派出去,看看對方有多少人。”
撲剌剌翅膀聲響,鷹衛眯著眼艱難辨認軍鷹盤旋方位,回報道:“一裏外有千五百人急行軍!十裏外有近十萬大軍!”
唐鴻深深吸了口氣,李慶成果斷道:“再派一隻鷹,前去給張慕報信,讓他馬上出關禦敵!”
話音未落,長唳聲起,一抹白色之影疾射而出,撞正未及撤回的黑鷹,刹那將黑鷹當場啄殺!
李慶成的血液似是凝固了。
那影子熟得不能再熟——海東青!
匈奴人也有海東青?
李慶成下意識地吹響鷹哨,自己的海東青疾射向天,哨聲尖銳且短促,兩隻海東青一大一小,在天際變幻著的色光中彼此追逐。
大的那隻是匈奴人的神鷹,雙翅展開近七尺長,小的那隻正是李慶成豢的神鷹,那隻鷹是什麼來頭?
李慶成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唐鴻道:“匈奴人的鷹也是海東青,不礙事罷。”
李慶成緩緩搖頭,鷹隊無一人敢答話,是時隻見兩隻海東青一如駭浪裂海,一如雷霆破空,白影高速追逐,又猛地一個轉換,短兵相接!
李慶成生平第一次默禱,一顆心跳得劇烈無比,幾次欲吹哨喚回海東青,然而一名鷹衛道:“陛下,不能撤鷹!此時撤鷹必敗!”
李慶成喘息急促,天空中兩隻曠古神鷹相鬥已臻白熱化階段,隻聞一聲淒烈的鷹鳴,刹那間纏鬥在一處的鷹唰然消失,下一刻又出現在一裏外,齊齊墜了下去!
兩鷹一前一後,同時衝向泣血泉湖麵,繼而大鷹將挨著水麵時倏然拔高,斜斜一掠,點起湖麵漣漪水紋,逃出了戰圈。
海東青窮追不舍,於空中漂亮地一轉,尾隨其後抬爪猛抓,爆出漫天鷹羽!
“好!”鷹衛們彩聲雷動!
李慶成眼中映出兩道白點,記憶卻不住回轉,凝於當年楓山之巔的某個刹那。
海東青……匈奴人的鷹。
李慶成記起了,那時孤零零的雛鷹剛出巢,被自己與張慕帶走時,曾有一隻大鷹來看過它。
而後楓關守衛戰時,自己又以萬鈞強弩於關牆上發箭,驚走了一隻成年海東青,那是……
“我知道那隻鷹是哪裏來的了。”李慶成顫聲道,下意識地吹哨。
己方的海東青聞哨聲卻不回轉,依舊在空中纏鬥,及至最後,大鷹終於筋疲力盡,一頭栽了下來,脖頸撞在一塊岩石上,當場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