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劍鋒小心地把她抱回房間。他注視著她沉睡的臉,遲遲不願離去。明天,他要向她表白心意。
第二天,豐姽嫿一臉歉意地對華劍鋒說:“抱歉,華劍鋒,昨晚我喝多了,沒給你添什麼麻煩吧?我這人酒品很差的,自己酒後做了什麼事都不知道,不過每回都驚天動地的。”
又是晴天一霹靂!
如果說前一個帶給他無上的幸福感,把他引入了天堂,那麼後一個便是惡魔重重的一擊,將他打入了地獄。華劍鋒僵立在那裏,不自然地擠出一句:“沒什麼,你隻是跳了一會兒舞。”
跳舞?有點兒印象,好像還發生了什麼,不過實在記不得了。華劍鋒的臉色不太好。一定是自己昨天的樣子嚇到他了。昨天實在不應該喝酒的。他離開後,不知為什麼心情鬱悶得很,當時竟還想他不會回來了,真傻!自己又不是幼時無知的小孩,幹嗎非要有人陪在身邊!
她兀自拚命回憶,華劍鋒則幾乎是被打擊得心碎了一地——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也難怪,昨天她喝了那麼多酒,恐怕連她自己對誰說話都不清楚了,反倒是他自作多情……心裏是酸、苦、鹹、辣,獨缺一甜。華劍鋒很想靜下來,理理他的思緒,他確實心動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可是卻很快就體會到了失戀的滋味。
“你昨天喝了那麼多酒,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不願在此時此種心情下與她麵對,華劍鋒找了一個逃避的理由。他眼瞼微垂,麵無表情,聲音仍同往常一樣溫柔,但隱約透著一絲疏離。
豐姽嫿察覺了。她昨天酒醉的樣子,真的那麼差嗎?是不是她胡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離譜的行為?他這麼沮喪,看來是自己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想到這兒,豐姽嫿的心莫名地傷感起來。她未曾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在乎華劍鋒對自己的看法。
兩人一整天幾乎沒有說幾句話。華劍鋒做好飯便叫姽嫿下來吃。姽嫿想問他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總是不好意思開口,而華劍鋒一直都處於茫然狀態,一切的行動完全隻依靠本能與條件反射。
到了晚上,華劍鋒苦惱了一天,才好不容易下決心去向豐姽嫿講明,並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雖然他是她的老師,但姽嫿已經不是小女孩,而且也即將畢業,所以並不違反禮教。
站在豐姽嫿的房門前,門是虛掩的,華劍鋒卻又猶豫了,怎麼都抬不起手來敲門。
房間裏,豐姽嫿正在床上歎氣。她是怎麼了,反正她本就不是什麼淑女,讓他瞧見她發酒瘋的樣子又怎麼樣?可是當那張帶著淡淡失望的俊秀麵孔出現在腦海時,豐姽嫿的心裏卻又不禁隱隱刺痛。
電話鈴突然響了,豐姽嫿接起電話,“喂——誰呀?”
“是我呀,噴火龍。”清脆利落的聲音正是普通的。
“是你!你這個白癡!居然還敢打電話來?!好,太好了!我還準備等到開學後再收拾你,沒想到你倒送上門了!”豐姽嫿一下子來了勁,其實大部分的原因是太久沒普通的音信,聽到她的聲音,確實是開心又興奮,不過她們之間表達友情的方式一向與眾不同。如此以來,豐姽嫿表現得就更為“熱情”。
幸好“狐狸”事先警告過普通,不然她的寶貝耳朵絕對會聾掉。當然,普通不會害怕豐姽嫿的威脅。要比拳頭硬,除了泰森、劉易斯,她還沒把幾個人放在眼裏。
普通嘿嘿一笑,不免有點兒幸災樂禍,“最近不錯吧,與良師為伴,受益非淺呀。”
“要不要我也向你父母介紹一位……”豐姽嫿惡狠狠地說。
“老師嗎?不用了,他們早就死心了,認定我是朽木不可雕。”普通才不怕呢,每次父母請的老師,從來不需要她故意搗亂,他們都會自動提出放棄,以免氣出高血壓,搞出神經錯亂。
“是、馴、獸、師!”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四個字,豐姽嫿大有揚眉吐氣,一雪前恥之快感。
“那不是你專用的嗎?你可是‘噴火龍’耶!”普通很認真地回答,絕非戲謔、挖苦、揶揄或是嘲諷,直來直去,卻又坦率得讓人噴血,這是她的本性。
節節敗退,豐姽嫿焉能不怒火攻心。無話可說的她有些口不擇言,不假思索地吼道:“都是你!提什麼不好?!偏在我爹麵前提那個娘娘腔的小白臉,我一瞅見他就煩得不得了!他蠢得要死,被花癡欺騙感情就算了,還動不動就跟我講大道理!我快被他煩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華劍鋒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她這麼地討厭他。虧他還自以為是地把她酒後胡言亂語當成真的。自己的初戀,逝去得可真快。步履略顯蹣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華劍鋒歪倒在床上,倒頭便睡。
管它呢,睡吧,明天將一切恢複正常。不管她樂不樂意,自己受人所雇,自應忠人所托。自己是老師,她是學生,教導她是職責,本應如此,是自己不該逾越了這條界線,因此嚐盡苦果,遭到報應了吧……
姽嫿的房間內,對話仍舊繼續著。
“那麼,我現在就給你父親打電話,讓華老師離開,坦白說我絕對沒有建議豐叔叔請華老師來。我知道你有多討厭他,我更知道你有多任性、多嬌蠻。華老師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歡他。姽嫿,起碼你應對他有最基本的尊重。”
不舒服,非常地不舒服,普通袒護華劍鋒的言詞並未使豐姽嫿生氣,卻格外令她難受,“我很喜歡他,”為什麼聽到這句話,自己如此震驚?又似乎感覺腦海裏晃過什麼,隻是未能抓住,又轉瞬即逝。
“不用了。”聲音有些低沉,豐姽嫿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對普通坦白道:“其實,我清楚他人很好。現在我們相處得也不錯,所以你不用管那麼多了。”
“是嗎?”普通表示懷疑。
“信不信隨便你!”講完這句話,姽嫿掛上電話,怒瞪著電話機。
百無聊賴之下,豐姽嫿走出房間,來到書房,華劍鋒不在;樓下,也不在;他去哪兒了?推開他未曾關好的臥室門,瞧見他和衣而躺,豐姽嫿竟有種安心的感覺。走上前小心地為他搭上薄被,豐姽嫿眼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漣漪。
為什麼?豐姽嫿搞不懂,一切都不同了。華劍鋒還是那樣彬彬有禮,還是那樣溫文爾雅,但他有了掩示不住的憂鬱,並刻意地疏遠她。直覺告訴她,這種變化和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關,可是問他時他卻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沒什麼,你很快就睡了。”
氣憤、無奈,還有自己不願承認的傷心。豐姽嫿決定找個人聊一聊,別無選擇地,她約出了吳智慧。
一襲白裙是吳智慧的著裝特色之一,因為白色最能襯托出她騙死人不償命的仙女氣質。她慵懶地斜倚在坐位上,右肘放在椅臂上,單手托著下頜,引得各色人等不斷地將讚美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哇!她的對麵還有一位美女呢!若說那位白衣的女子宛若天使,那這位就是可以令男子心甘情願被蠱惑的魔女了。紅色的小背心和紅色的短裙,好似第二層肌膚般貼裹著曼妙的身軀,讓人真正見識到魔鬼的身材。大波浪的黑發挑染出幾綹紅,渲染了她張揚熱情的活力,到哪裏她都會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利落地摘掉墨鏡,黑眸仿佛能噴出火來,豐姽嫿不悅道:“幹嗎挑這麼顯眼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右腿一抬壓在左腿上,身子往後一倚,她斜睨著吳智慧。
“說不定我未來的老公能夠隔著玻璃窗找到我。”吳智慧不緊不慢地回答。
豐姽嫿譏誚地笑了:“娶你的人八成祖上沒積半點兒陰德。”
吳智慧眨眨長長的睫羽說:“是否因為到了夏天,你火氣才會更盛,動不動就‘自燃’?小姐,要清楚今天請我的人是你,耽誤我掙錢也就算了,還對我進行人身攻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想我奶奶十五歲就嫁人了,我姥姥十七歲也許給了我姥爺,我媽雖然晚些,可也十八歲時認識了我爸,相識五年後結了婚,現在我都二十歲的人了,還純情得一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麼對得起我這張如花似玉的臉?”
“你倒學會了普通的自戀。可是你全身上下也就那臉皮還有點兒價值。”
“你不也是?!”豐姽嫿的話音剛落下,吳智慧便犀利地反唇相譏。
“行了,我吵不過你,行了吧。”豐姽嫿難得舉白旗認輸。
“今兒個可奇了,有什麼事嗎?莫非華劍鋒老師欺負你了?”吳智慧說完自己都樂了,“不會的,他老實得可以,你不找他麻煩就好了。”
豐姽嫿沉默著,顯得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說。
瞧見她的模樣,吳智慧心裏掠過一串的猜測。有人說過隻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她從豐姽嫿的臉上看出了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患得患失的神情,如果是這樣,那對象隻可能是華劍鋒了。
“我——我跟華劍鋒相處得還不錯,他人其實蠻有趣的,偶爾也很幽默,發脾氣的時候也挺有男子氣概,而且他做的飯,好吃極了,他講的內容,我也學進去了一些。就是……”豐姽嫿說話吞吞吐吐,表情扭扭捏捏,到了最後無論如何都講不下去了。
“就是你不討厭他,而且還喜歡上他了,對不對?”吳智慧實在沒耐心等她憋完那句話,忍不住幫她把話說完。
“對,對,我喜歡上了他,我喜歡上了他?!”意識到自己下意識重複的這句話的含義,豐姽嫿忍不住錯愕地提高聲音,接著又低聲囁嚅著重複,“我喜歡上了他……喜歡上了他……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愛情本就無法預料,沒有理由。何況你們很互補,你的火爆脾氣也隻有華劍鋒老師那種聖人修養的人才受得了你,要好好把握呀。”吳智慧擺出一副戀愛專家的模樣開導姽嫿。“我喜歡又如何,愛情需要兩個人都要投入啊,若是隻有我一頭熱,不管怎樣都隻是單戀而已。而且他才高八鬥,學識淵博,個性又那麼好,我充其量隻有個有錢的老爸罷了。”豐姽嫿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這可不像你。咱們雖比不了普通的蠢材自戀傾向,可像我們這樣的美女,放在哪兒都是一種藝術品,有價值。再說了,愛情是無法用價值觀念衡量的,更沒有什麼配不配的問題。諸葛亮娶妻看的是才,李隆基搶兒子的老婆戀的是貌,溫莎公爵隻愛美人不要江山,連希臘神話裏的眾神之王宙斯都和姐姐赫拉搞不倫之戀。你還考慮那麼多幹嗎?!”吳智慧侃侃而談。她與普通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亂用典故,語不驚人死不休。
豐姽嫿心裏得到了點兒安慰,隻是——“那天我又喝酒了。”
“又喝酒了?!你不是說過你不沾酒了嗎?”吳智慧收起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坐正了瞪著豐姽嫿。
“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麼了,心裏煩得要死,所以……”姽嫿確實悔不當初。
吳智慧向後傾了傾身子,“若讓普通知道,非罵死你。你喝酒,華劍鋒不攔你?”
“他那會兒不在……”豐姽嫿將事情的始末敘述一番。
“老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喝多了之後根本一丁點兒理智都沒有。誰曉得你做了什麼事?!真是的!”吳智慧皺了皺蛾眉,“喂,你不會對華老師施暴吧?”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他的身體倒沒受什麼傷害,可是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很憂鬱,整天無精打采的。”豐姽嫿想起這兩天華劍鋒的樣子就覺得不好受。
“這個簡單,你問他不就得了。”
“他什麼都不肯說。”豐姽嫿一提這個就來氣。真是的,有什麼不能告訴她的?
“那是當然,他和你現在是師生關係。再近一步說是普通朋友關係。假如你對他告白,你們成了男女朋友關係,俗稱‘戀人’,那麼他就應該什麼都告訴你了。”吳智慧一邊分析一邊指導,她早拿定主意要促成這段姻緣。
“你叫我追他?!”豐姽嫿聽罷,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那又怎樣?”吳智慧理直氣壯,“我們可不是中國古代裹小腳不敢大聲說話的小女人。人家美人魚為愛還倒追王子呢,你主動有什麼不行?我們可是新時代的新女性,男人能做的,我們也能做;男人不能做的,我們還是能做。人類一開始便是母係社會,現在應該回歸於原始……”
“行了、行了!”受不了吳智慧喋喋不休的歪理,豐姽嫿考慮著——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先告白就先告白,他要是敢拒絕,她就掐死他,殺人滅口。要等那書呆子來追她,還不等到猴年馬月了。等她告白後,他的樣子是狂喜萬分呢,還是嘴巴張得大大的能塞下個鴕鳥蛋?想著想著,豐姽嫿不禁陶醉於其中,甜蜜地笑了。
吳智慧可看不下去了,明知她還是孤家寡人,居然這麼欺負她,姽嫿太不講義氣了吧?“喂,小姐,收斂點吧!花癡似的,樣子好惡心!”
“知道了,羨慕就說出來嘛。不過你放心。我會介紹些青年才俊給你的。”豐姽嫿眨眨眼睛,思忖片刻又補充道,“在我的婚禮上。”
吳智慧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會認識青年才俊就有鬼了。”跟姽嫿和普通在一起,遲早她高雅的氣質會毀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