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心知王熙鳳說的是實,隻是,她又不好跟她直說喜兒的事,也無法就這樣揭過去,一條人命的事,在她心裏實在沉重。
隻是轉念一想王熙鳳的立場,林黛玉又在心底裏喟歎起來。
其實,以現代人的觀點,強勢掌控,摧毀小三,王熙鳳這樣的所作所為大約是要被很多人拍掌叫好的。就算不被拍掌叫好,以她正妻的身份,被人插足,被自己相公辜負,想必也會賺不少同情分。
便是連她自己也忍不住同情她,可她的手段實在太激烈了些。
“得饒人處且饒人。”林黛玉歎道,也不管王熙鳳能不能聽懂。
王熙鳳怔了一怔,全想不出林黛玉這是在說什麼。
林黛玉反反複複想了,暗忖,便是她知道我知道了這件事,隻要我不往她屋裏去,又有賈母寵著,總不至於被她殺人滅口吧。
因此,四下逡巡了一圈,見連鸚哥都坐得遠遠的,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說:“我隻是為喜兒不平。”
聽到“喜兒”兩個字,王熙鳳心中一突,脊背上頓時凜凜的出了一層汗,第一反應竟不是原來如此,而是“她怎麼知道的”?!
還是說,她根本是在詐我?
是的,這事做得機密,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大約是她不知從哪裏聽了這個風聲來,然後就想借著這件事打壓得她再也不得翻身,因此在這裏詐她!
王熙鳳越想越真,冷冷道:“我不知道姑娘在說什麼。”
林黛玉也沒指望她一下子就會承認這件事,並為之後悔反省,淡淡道:“大年初一的時候,我跟二哥哥去給你拜年,半路上被平兒攔了下來,我們便回了。吃過飯之後我又去,隻是那時候鳳姐姐睡了,我便去看了看喜兒。”
“你見過喜兒?!”王熙鳳一驚。
“是。”林黛玉點頭。
王熙鳳經過最初的慌亂,這會子反而冷靜了下來,冷笑道:“然後喜兒告訴了姑娘,她是我害死的?”
林黛玉靜靜的看著王熙鳳,一偏頭,似乎有些好奇似的,問:“你這算不算是做賊心虛?”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王熙鳳冷笑:“她須不是我掐死的,是她自己吞金死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吞金呢?”林黛玉問。
王熙鳳麵無表情道:“傷子之痛,又不隻是普通切膚之痛,她一時想不開也是情理之中的。”
林黛玉平靜地看她:“我也不跟你辯論什麼,事實究竟怎樣,也許我並不清楚,但是你一定清楚,死去的喜兒也會很清楚。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覺得問心無愧,那便當我今天說了幾句廢話罷了。”
王熙鳳冷笑道:“妹妹這麼說是擺明了寧肯相信別人也不肯相信我了,算我白瞎了眼。”
說著怒氣衝衝地出了這屋。
這憤怒倒也不是全裝的,一來她心底裏有些惱羞成怒,二來她想著這其實並不算什麼大事,林黛玉竟因此惱了她,她也覺得格外冤屈——她這次是多少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卻落得這麼個下場,不由她為自己不值。
隻出了這屋她臉上的怒容便斂了去,倒不是就此想通了,總不能讓別人看出什麼來。
平兒在外麵接著她,看她隱隱有些不平的樣子,頓時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扶著王熙鳳慢慢地往回走。
走到無人處,王熙鳳忍不住問平兒:“你說,咱們家這林姑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平兒認真想了一下,回說:“是個有心人。”
“有心人?”王熙鳳細細咀嚼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著實耐人尋味,或褒或貶,竟不是定數,往陰暗了想,似乎在隱射此人心術不正;往陽光了想,卻又似乎在誇讚此人極是熱心。
平兒看王熙鳳思慮不定,又進一步說:“就拿上次奶奶丟了哥兒的事來說,那當兒一般人大約要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以她的年紀她也的確可以這樣做,可她非提起什麼單子,這一舉動,著實莽撞。我想她自己心底裏其實也是知道的,可她還是做了,這便足見她是有心了。”
王熙鳳聽平兒這麼一說,心下豁然開朗:“你是說,她竟是故事裏俠客這一類型的人物?”
古道熱腸,見義勇為,不外如是。
是了,一開始她找上自己也不見得就是真心與她交好,如今厭她憎她也還隻是對事不對人,這樣的性子……王熙鳳嘴角含笑,這樣看來,她倒是更要刻意跟她結交了,因為這樣的人通常都是投之以桃,便報之以李的,你對她好一分,她便會用十分還回來。隻是這樣的結交,靠別的不行,還得用心。
當下,王熙鳳心裏慢慢的計較出一個主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