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這是唯一的感覺,她可以肯定自己的靈力運轉沒有錯,可是從全身上下筋骨裏,血肉裏,甚至每一根發絲都在叫囂著痛楚。
顧銀瓶強忍住幾乎要崩潰的意誌,堅持一點一點繼續運轉靈力,一個時辰後一個小周天完成,她感覺到渾身的痛好像減弱了一些。
沒有錯!顧銀瓶精神一振,隱約意識到也許完整一個大周天後,就一切順利了,此時的她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一身衣服被汗水浸透,緊緊的貼在身上。
然而接下來卻並不順利,大周天開始時,潮水般去而複返,甚至更加洶湧的疼痛幾乎將她淹沒,顧銀瓶眼前一黑,陷入了識海深處。
又是剛剛落入這裏時熟悉的場景,小時候的事,再大一點的事,一幕幕的場景漸次劃過,在疼痛衝刷下,所有場景彙入一雙雙閃爍的眼睛,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看著她。
看著她竊竊私語著,每一雙眼裏隻有貪婪的寒意,她甚至有一種錯覺,隻要自己一放棄,所有的眼睛都會湧上來撕碎她。
她被暴露在眾生的渴望裏,無處可逃。
這是心底最深處的夢靨,最不願意直麵的夢靨。
顧銀瓶近乎放棄,她緩緩的蹲下身體,用力抱緊自己,不知所措。
“你想要永遠留在這裏麼?”縹緲而悅耳的男聲不知何處傳來,顧銀瓶好像有所察覺的睜開眼睛。
我不想。
“你想要一輩子躲起來麼?”
我不想。
“你想一直活在黑暗裏麼?”
我不想。
我不想,我顧銀瓶生於百花爛漫繁榮安康的臨安城,長於雲深之中藥香馥鬱的山穀,本該是天地恩賜降臨,隻願禦劍直飛青天,隻願活的肆意妄為在烈日下。
與生俱來的不願意苟且偷生的高貴,寧願死也要笑著燦爛的死去。
顧銀瓶覺得仿佛有了力量,而即使在黑暗裏,她也沒有放棄運轉體內的靈力。
仿佛石縫中艱難求生的樹木根須一樣,艱難的流淌過筋脈。
許久之後,走完大周天,她全身驟然一輕所有的沉重盡去,舒暢的下意識結起手印,順順當當開始乾坤生的修行。
修煉室外的藺東夜微微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他察覺自己的緊張,嘴角彎起一抹淺淺嘲諷的弧度,一拂衣袍,消失在了此處。
後院的梨花含著花苞許久,終於開了。
柔柔春風浮動的夜晚,顧銀瓶拎著一小壇酒,坐在了如雲般盛開的梨花下。
度過飽受煎熬的幾天,她的乾坤生算是基本穩固,一出關就看到後院的梨花開了,於是很有興致的來放鬆一下。
她手裏這壇酒是以前在雲山宗的時候,林久書釀的藥酒,守著諾大藥園,不說中飽私囊,給自己釀一些好點的酒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壇酒盡用藥園各種天地靈寶,埋在風水極好的地方數年,酒味甘洌醇厚,隱隱帶著藥草的淡香,黃澄澄的清酒,盛在雪白細瓷碗裏,看一眼就讓人覺得誘人無比。
顧銀瓶沒有見過很多好酒,但她聽過很多名酒,在她心裏這壇梨花白就已經很好,好東西當然要大家一起分享,下意識的,她想起藺東夜,雖然這位凶神曾經把她硬生生嚇暈過去,但是最近他的舉動讓顧銀瓶對他的恐懼消除了不少,雖然他還是那麼冰冷。
她猶豫一會,拎著壇子去找藺東夜,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一個人,顧銀瓶反而心裏一鬆,潛意識裏還是很怕他的啊……正好他不在。
滿園梨花,霏霏如雪,顧銀瓶坐在梨樹下,拍開封泥,取出慣用的白釉細瓷碗,倒了一杯出來,也不立刻喝下,端詳著清澈的酒液蕩漾。
夜色勻勻的散落滿園。她滿足的歎息一聲。“從來沒有過這麼悠閑自在。”
舉杯欲飲,還沒有送到口邊,憑空現出一隻支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輕巧端過,顧銀瓶抬頭就看到月光下,那個勻稱的背影遮擋住小半光線,英輕啟薄唇飲下,淡淡道:“這酒不錯,就是差了些火候。”
嫌棄就不要喝嘛!顧銀瓶不敢出聲指責,藺東夜一出現,她就下意識進入了備戰狀態。
藺東夜察覺了這一點,並不多說,抬手化出一張墨色的寬大躺椅,隨意而優雅的躺了上去,桌上的酒被無形力量吸引,自己飛了起來,敞開肚皮往他手裏的酒碗倒。
他端著酒碗,靜靜地凝視著如雪盛開的梨花,和明淨溫婉的月色。
顧銀瓶抿唇,有些無奈,我到底是走呢,還是不走呢。雖然剛剛自己也去找他,可是真的看到人,反而覺得恨不得沒有他啊。
顧銀瓶不說話,藺東夜沒有話說,於是一時間後院陷入了奇怪的安靜。起初顧銀瓶還微微有些尷尬,但是她性格隨性,很快就放鬆了。從儲物戒指裏又拿出酒和一個白瓷碗,慢慢喝了起來。
皓月當空,寧靜正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