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拈起一塊蘿卜絲餅慢慢吃了,又喝了半碗“好逑湯”,餅鮮香異常,不同素日風味,湯甘甜清淡,回味無窮,不覺胃口大開。林矜玉淨手回來,卻是嚇了一跳:不過這片刻時間,水溶竟將一碟餅吃得幹幹淨淨——縱然碗碟小巧、點心精致,全部吃完也不是好玩的,何況那湯也下去了一小半。忙命人撤了碗盤,速速上消食的普洱茶來。見水溶神色頗不自然,她便知果然是撐到了,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嗔怒:“多大人了,還貪這點零嘴!”
水溶由著她又是瞪眼又是拖了自己到後園緩緩散步,道:“我也沒發覺,竟吃了那麼多。隻怪你做的太好吃罷!”兩人進了歇雨亭,隻見他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布包,笑道:“王妃今日辛苦,小的無以為報,隻好獻上這樣物事,聊表寸心罷了。還望王妃娘娘笑納。”矜玉失笑,將小包拆開,看清裏麵物事,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何物結同心?雙珠玳瑁簪。發釵發簪自古便是定情之物,表結發同心,不離不棄之意。那小布包中,是一對發簪——沉香為質,紅豆為飾,簪體顏色深沉內斂,造型簡潔流暢,更顯頂端相思子鮮豔欲滴,直如兩顆心,心心相印。
沉香木貴重,如此色澤更是難得,但論價值,這一對木簪遠不如那支火珠龍鸞釵貴重。然而林矜玉喉頭發緊,呼吸微微急促——要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是身負絕世武功的自己,自己一法通而萬法皆通,對物體的控製精微高妙,廚藝女紅於她而言,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劍法刀法,隻需眼精準、手穩定,便樣樣出色。可他不過是粗通武藝,再加上朝中有萬般繁難事務,那些精致細微的暗紋,不用任何黏合鑲嵌在發簪頂端的紅豆,究竟費了他多少心思?
沒有等到預料中的喜悅,水溶有些忐忑,解釋道:“從你離京那日,我就學做這個。之前那些都不好,這一對,卻是從議親開始做的,前幾日剛剛做好。我想著你應當喜歡的,你若不喜——”“我很喜歡!”林矜玉打斷明明比自己大上許多,平日也極沉穩,偏在此時局促不堪的丈夫,隻覺心裏微微發疼——因為很早就開始做,所以盡管木質堅硬,他手上卻隻有舊傷而無新痕。從自己離京就開始做,那時他心中該是懷有多少對這段感情的絕望和不自信,所以才用了相思子,而不是其他的裝飾?“溶郎,我很喜歡。我隻是感動於,你竟如此細心。”就算心底有傷,也該被這溫暖的熨帖撫平了。
水溶盯著她雙眼,不同於平日犀利,褪去了逼人的亮度,溫潤而盛滿濃情。見她並沒有言不由衷,他如釋重負。她終於是自己的妻子了,自己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她,疼愛她。矜玉蹲下身去,俯在他膝上,示意他為她綰發。她發絲豐美,令水溶愛不釋手,綰好發後,端詳片刻,竟又抽掉木簪,將青絲鋪散了滿身,調笑道:“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矜玉先是紅了臉,幾乎要把自己埋進他懷中,片刻後醒過神來,也笑道:“列鬆如翠,積石如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水溶大笑,將她緊緊攬在心口。
晚飯時分,北靜老太妃敏銳地發覺矜玉頭上不見了平日的玉簪,隻用一支沉香鑲紅豆的木簪綰起滿頭烏發。老太妃便是一臉笑眯眯的:“好,好!”隻因她的心肝寶貝孫兒頭上,乃是一支同樣式的木簪。水溶一陣臉紅,矜玉倒不扭捏,笑著湊近給老太妃看,“奶奶看懷瑜手巧不?”老太妃益發高興,北靜太妃笑道:“溶兒手也巧,玉兒生得也好!”佳兒佳婦,感情和睦,乃是興旺之兆。
陛下聽聞此事,也頗覺高興——風雨無阻地上朝理事,那是賢明君主的作為。水溶娶了媳婦,果然更加懂事,不做賢王了。唔……弟媳婦生得是極好,他又年少,也難怪他如此……雖這樣想,麵上卻還要申斥一二:“休為了兒女私情耽擱軍國大事!”一壁卻又以中宮的名義賜下不少珍玩,指明了給北靜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