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玉不曾忽略官夫人怨毒的目光,但她不在乎。這個女人,是師父的妻子,師父臨終時陪在他身邊的人。她嫉妒她,卻也尊敬她。勉力起身,矜玉道:“師父幹淨一生,臨去,也要幹幹淨淨的才是。”抬腳出府去了。眾人見她容色凜冽,格外透著一股絕望,皆不敢相勸。
次日,矜玉再至相府,跪在成相身前:“讓我見師父最後一麵。”成相不忍拂逆,隻得應允。命官夫人帶矜玉及水溶去靈堂。
手上用力推開棺蓋,見那人眉目溫潤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微笑出來,矜玉將一片似冰似玉的異石輕輕喂入他口中,便凝視著那麵容,再不肯挪開眼。水溶低聲道:“矜玉,好了,該走了。”卻見她雙手趴住棺蓋,泣道:“師父,徒兒以後不會不聽話了,你回來好不好?師父,你別丟下徒兒不管啊!師父……”一張嘴又嘔出兩口血來。官夫人上來勸道:“姑娘,容若已經去了,你好好活著,方不負他心意。”說著,自己卻也哭起來。矜玉這才丟開手,轉身沉沉道:“走吧。”雖是師母,她不喜歡。原來那似冰似玉的異石乃大荒山異寶,可保人屍身不腐,原是大荒山開山祖師為那位“姽嫿將軍”所尋,但那女子留下遺言,將屍身火化,故將這寶物代代相傳至今。
“啊!”官夫人小小地驚呼一聲。目光凝在矜玉臉上,她不喜歡這個過於美麗的少女,那張膚光勝雪的臉令她覺得刺目,是故,她盡量避免看她。然而此刻,玉樣晶瑩的頰畔,有兩顆刺目的紅寶石,豔麗絕倫——是血淚……官夫人突覺這少女與自己同樣悲哀——都是為了那個男人啊……
矜玉抬手一抹,刺目的紅色轉移到手指上。水溶心中鈍痛,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淚血有什麼用?即便此時死去,師父也不會再回來了,再也不會哪怕隻是看她一眼了!世間錦繡繁華,十丈軟紅,百丈柔情,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再也見不到了。矜玉嘲諷一笑,道:“走吧!”
“且慢!”一個柔美的聲音道。矜玉猛然驚覺,自己心情激蕩之下竟未察覺有人靠近。門外轉出一名女官,躬身道:“成海亮公子命懸一線,陛下著奴婢相詢:姽嫿將軍深受容若公子教養之恩,可願救海亮公子性命?”
“帶路!”成海亮正是容若前妻盧夫人所生的嫡子,年方八歲,因自幼喪母,心思敏感,如今又遭喪父之劫,竟是大病不起。
那女官微笑:“請隨我來。”矜玉點頭:“怎麼稱呼您?”“妾名謝向晚,容若表兄乃是姑娘師長,姑娘若不棄,叫我謝姑姑便罷。”“謝姑姑……”矜玉猛的停步,“你,你是謝娘!”女官回過頭來:“那是我小名。”矜玉低語道:“夢也何時到謝橋。謝家庭院殘更立。……原來你便是謝娘!”女官聽出她意指,神情通透道:“少年情事,你能猜到這些,原不出奇。如今海亮病重,看在容若份上,姑娘還請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