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劫(水沐鈴)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低潤的傷情古句,從那檀紅小嘴中流瀉而出,尖細的蛾眉輕輕顰起,脂粉不施的素淨鵝蛋臉上,輕愁微掛,但絲毫不減那傾城容顏給人帶來的驚豔感覺。淡藍的紗裙罩住纖細的肢體,一根金穗帶係住不盈一握的腰肢,湛藍晶簪,挽住從頂披瀉而下直至腳踝的青絲。
“雪姑娘,風大,你快進屋歇會兒吧!你若受了風寒,主子可不會輕饒奴才的。”一個丫環模樣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開口。她真不明白,主子對姑娘這麼好,姑娘為什麼還老是愁眉不展的,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那位被喚作雪姑娘的女子,仿若沒聽到一般,怔怔地看了前方一眼,半晌,才緩緩起身,半垂著眼,飄然而立,踏入長廊。
還是不明白啊,小丫環困惑地看著那動人的背影,跟隨其後。驀然,一道黑影從長廊側旁躥出。丫環嚇得要尖叫出聲,在看清來人後,急急收了口。是主人!幸好沒嚇著姑娘。見主人揮揮手,示意她下去後,她含笑欠身施禮後退下了。
雪,東方雪,絲毫沒有查覺那男人的到來,仍舊蓮步輕移地向前走著,恍恍惚惚,一個沒留神,就因突起的台階要跌倒。正在此時,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伸出,接住那柔若無骨的身子。
東方雪驚喘,急一回頭,但見來人是他,愁苦的臉上轉了笑。可笑中仍見愁。
男人也發覺了,卻什麼沒說,隻在她額上深情一吻。
“你今兒個回來好早。”看似平靜無波的話語,其中有著太多的欣喜,別人不懂,他,穆歲天卻懂。這個不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女子,真的令他疼愛入心。
“嗯。今早丫環說你昨晚又做奇怪的夢了,怕你又掛在心上,所以早點回來看看。”
那他來了多久?剛剛,還是更早?聽到了些什麼?這麼久以來,他真的不在意嗎?
“歲天……”
“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穆歲天輕捏她尖尖的下巴,“這句可真是對我味啊!”
東方雪握住穆歲天的手,側開臉:“你明知那不是對你說的。”
穆歲天不怒反笑:“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給了我,留一點相思給那夢中人有何不可?”
東方雪不明白。穆歲天,他是個占有欲極強的男人,絕不允許她有感情上的背叛,可是,他對那夢中人從無追究責怪之情,這中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穆歲天仍在笑,雪擰眉深思的樣子好可愛,不自覺地,他低頭覆住那潤澤的紅唇,深深地吮著,雙手環住纖腰,牢牢將她鎖在懷中。
“歲天,會有下人看見的。”東方雪嬌羞地微微掙紮著,氣息不定。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倆的關係嗎?你是我的人!”他止住她的不安,“我們遲早是夫妻。”
一聽“夫妻”二字,東方雪的臉色黯了下來,情緒也低落了。
穆歲天也知她的心結,同樣不語。
那 的眸子,孤孤單單,仿佛隨時會倒下的身影,突兀地再次出現在東方雪的眼前。
那夢中人——
話說,半年前,東方雪十八歲生辰過後沒幾日,她就開始斷斷續續地做些有關聯的怪夢。夢中的她,有時穿著唐裝的紗裙,有時又穿布衣的漢服,再有時她也不知穿的是什麼,但無論如何,他,總會相應地出現,可是,總看不見他的臉,隻有模糊的身影,以及彌漫在他周圍哀傷的氣息。她想靠近他,他就消失不見。不靠近,他就遠遠地看著看著,又仿佛會消失不見。
而最可怕的是,每次夢的結束,都從死亡開始。有時,是她滿臉淚水的被一把刀狠狠插入心窩,接著他忽而消失不見;有時,是他抱著不知是暈厥還是死去的她轟然倒地,是死是活,她不知。然後她滿是疲倦的驚醒,渾身汗濕,定不住心魄。
夢的完結,在於穆歲天。他自從得知她的惡夢後,不顧世人的非議,眾人的議論,堅持夜夜與她共眠,說來也怪,從此以後,她不再做類似的夢,一覺好夢到天明。
十天前,穆歲天與她來別院視察產業。昨日,他在書房查賬未歸,獨眠的她又開始了惡夢。他回來之時,她已醒來多時,卻不願告訴他,以免他掛心。多嘴的丫環卻泄了密。
庭院外,繁花似錦,柳條輕拂,花絮飄飛,彩蝶笑逐花蕊,逗得粉香陣陣。長廊中相擁的兩人,卻各有各的心事。
東方雪茫然不知所措,她的夢依然困擾著她,夢中人讓她魂牽夢係,但歲天是她的一切,她感情的全部,她實在無法想象她背叛歲天的情景,而且她應該不可能啊。
穆歲天更加用力地環住雪:“別再想了,隻是夢。”他決不能讓他精心嗬護的雪知道……“雪,回去後我就籌辦我倆的親事,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有一天你會不會被那夢中人奪走一切思緒而離我遠去?”
“歲天,我決不會離開你的,哪怕是你要趕我走,我都會死賴著你。”東方雪撫摸著穆歲天的臉,調皮地開口,試圖化解現在一觸即發的危險境況,她害怕每次不歡而散的結果。
穆歲天看出了雪的緊張,隻好淡淡一笑:“你想走,我還不放手呢!”
東方雪歎了口氣,將臉貼在穆歲天那柔軟的棉布外褂上,輕輕摩挲著。
未來,怎麼看都是一片昏暗!
天還有點冷,東方雪在馬車裏輕輕搓著手,希望冰涼的指尖能夠恢複溫暖,千萬別給歲天發現,不然他又要緊張,怕她生病。想到他嗬護備至的溫暖表情,東方雪不禁莞爾一笑,這個男人哪,是她的守護神,是她感情的來源,是她生命能繼續下去的理由。忽而想到他霸道的吻,那眩暈的感受,東方雪轉而羞紅了臉,真不害臊,她還是雲英未嫁,竟想這些。
穆歲天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那嬌羞的容顏,心念一動,就摟住她狠狠吻下去,狡猾的舌誘惑地輕觸光潔的貝齒,隨時準備入侵,攻城掠地。
東方雪不明白了,她剛剛隻是偷偷在想啊,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好暈,那潮濕的觸感,熱燙燙的撫慰,自口舌中一直彌漫往下延伸。突然升高的溫度,讓東方雪停止了思考,也無法思考其中的玄妙。好熱,是全身發熱,從體內到體外,好想解放,可是解放什麼呢?她不知道。
“歲天……”莫名的呢喃,莫名的懇求,苦苦的呻吟。穆歲天同樣意亂情迷不知所措,他不能,不能在這占有他最在乎的女人,可是欲望在呼喊解脫,再看看他身下的女人,衣衫不整,發髻淩亂,微張的紅唇紅腫不堪,粉霞暈染雙頰,這叫他如何是好?
“雪,聽話,我不能這麼做。”穆歲天咬著牙,語音顫抖地說。他看著仍未回神過來的東方雪,她迷離的眼,茫然而不知所措。這個他心愛的女人哪,隻怕是他一輩子的夢魘,他心甘情願墜入的夢魘。
東方雪總算回過神來,她看著壓在她上方的穆歲天,原本就暈紅的臉更加羞紅:“歲天——”她輕推穆歲天滾燙的胸膛,嬌怯地開口。她在做什麼呀?
“雪,嫁給我吧!”怕她又想起那惱人的阻撓,乘雪現在還是意亂神迷中,穆歲天趕快開口。
神未回體,三魂七魄仍在遊蕩中,東方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忘了現實的重重阻撓,忘了她猶豫的夢,穆歲天的答應求親,給了她太大的喜悅,她無暇想太多。
成為他的妻?!
穆歲天見東方雪開口了,當下激動地摟起她。“雪,你答應了,真的答應了?!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穆歲天頓時眉開眼笑,“我這就飛鴿傳書回去,著手準備我倆的婚事。”
東方雪埋首在他懷中,突然一愣,恍悟剛才說了什麼,但複又悠然一歎,心中甜酸頓時翻湧。她實在不知自己該憂還是該喜。
偌大的“擎天堡”巍然佇立在藍天碧原之間,它的崛起是世人眼中的一個神話。它的主人出身於草莽之中,性情放蕩不羈,但行事手腕高超,十年來在商界翻雲覆雨。兩年前,人們傳說他擒住一位疑為天人的少女,因而建下此堡,細心安置。商界中的殘忍掠奪手段也同時收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