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葉之戀(淇奧)
清晨七點,無須鬧鍾震鈴,許臨沂自然醒來。
從上了班之後,按時醒來已非難事,隻要想到公司裏一堆事情等著處理,隻怕再難像在學校裏那樣,抱著被子硬撐著也要睡下去。
晨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微微地偷溜了進來,逗弄著窗簾一起翩翩起舞,這個時間,太陽已經升起,沒開窗簾的房間內光線明滅,仿佛剛剛睡醒的蝶展翅的瞬間,一半兒陰晦一半兒明媚。
隨手撫了一下臉,卻不小心發現手指上居然有些許的潮意,她不由自嘲地彎了下唇。昨日突然想起看一部老劇,沒想到太過投入的下場,便是這般。
莫非她曾在夢中哭過?
微微蹙眉片刻,卻沒有絲毫印象,於是隻好翻身起床。二十分鍾洗漱完畢,細細裝飾過後的是張精致的臉,膚色白皙,眉眼細致,仿佛氤氳著江南的水汽。隻是這般模樣,她卻從不曾在公司裏出現過,是以隨手拿過放在一旁的眼鏡戴上,再細看,分明完好掩飾住她剛才那副眼神。
對著鏡子,她彎起紅唇,微微笑了一笑,希望這樣的笑容能夠給今天帶來一點好心情。
隨手拉開衣櫃,從裏麵挑選出上班時要穿的衣服,白襯衫、黑色A字裙,樣式雖然簡單,但是牌子卻很有名,價格自然也不敢讓人小覷。穿上之後,挽起長發,隨手推了一下眼鏡,然後在鏡子前仔細打量了自己幾眼。
嗯,看起來幹練而專業,沒有絲毫嬌柔得仿佛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樣子。
她順手將其他瑣碎東西收入包中,然後拿了車鑰匙,徑直去了車庫,隨即發動車子朝公司駛去。
初夏的天氣,這個時間段還不是很熱,馬路上卻已經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甚至有很多人手中提著早餐袋,一邊走一邊吃。
盡管開著車,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分神朝車窗外多看了兩眼,心中有些感喟。
這個城市裏,既有她這樣有房有車的人,也有為一日三餐的著落而匆忙的人,自來便是如此。
城市越大,越能看得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和對立,這原本便是城市的最大特色。
一路上恍神,等到車子駛入公司車庫,她不免慶幸自己今天當真是運氣非凡,既沒被警察攔截,也不曾出現任何車禍事故。
踩著四寸高的鞋跟進了公司大門,她劃卡進了電梯,身後卻有人突然輕笑出聲,“經理早。”
“早。”她站好,跟那人打了個招呼。
尾隨她走進電梯的女孩子留著俏麗的短發,微微染出杏子紅色,越發襯得麵白如玉,此刻正笑顏如花地看著她。
這個人是她的助理舒瀲瀲。
舒瀲瀲見她神色淡淡,剛想說些什麼,眼前一暗,又有人進了電梯。
那是個麵貌英挺五官端正的男子,身上穿的是灰色西裝,白色細格子襯衫,周身上下整齊得簡直讓人挑不出來一絲毛病,就仿佛雜誌上介紹的那些精英男士一樣。
舒瀲瀲的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程經理早。”
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下頭,然後跟許臨沂說:“早。”
許臨沂亦點頭微笑,“早。”
男人不再說話,隻專心地看著那電梯內不停跳動的數字鍵。
舒瀲瀲悄悄在他們背後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明明也不過數分鍾的事,但是因為有兩個職位都比她高的人在,舒瀲瀲直到那電梯顯示板上的跳動數字轉變成“27”的時候才終於忍不住吐了口氣。
奇怪,她緊張什麼,她又沒做錯事?
電梯門打開,那個程經理發揮紳士風度走在最後,舒瀲瀲回頭瞄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悄聲問許臨沂:“經理,程經理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嗎?”
雖然是上下級,但是因為她們是非常好的學姐學妹的關係,所以許臨沂聽到這種問題也不以為忤,隻淺淺地彎了下唇,點頭,“沒錯。”
“但是……但是……”舒瀲瀲忍了好半天,但是正所謂好奇心殺死貓,所以她終於還是說出了口:“但是你們這個樣子看起來好奇怪……”
許臨沂歎了口氣,似笑非笑地睨她,微側的身影有一瞬間被什麼陰影遮蓋住,眼鏡框細細的金邊折射出一線明光,“這裏是公司,不是別的地方。”
這也就是說,換了地方,那看起來超級工作狂兼白領骨幹精英的程居安程大經理就會做出跟平時大相徑庭的事情來?
越想越是好笑,她想象著那平素一旦工作起來就極認真嚴肅的南區銷售經理將可能做出來的各種深情款款的舉動時,忍笑得太辛苦,幾乎當場咳了出來。
許臨沂看她那模樣,卻隻淡淡地撇了下唇,“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別笑了。”
呃?舒瀲瀲不禁大為奇怪。
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那會是什麼模樣?
她想得腦袋都要打結了,一邊跟著許臨沂進了辦公室,一邊悄悄在她身後打量她。
如果學姐嫁給了程經理那樣的人,兩個同樣都很有能力的人大概會養出很聰明的寶寶來,但是……
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去想象這兩個人的婚姻生活將會如何。
學姐不愛說話,程經理一貫沉默是金;學姐天資聰穎,看起來程經理也同樣如是;學姐性格穩重、處事有條有理,程經理看模樣就知道絕對不是那種狂放妄為的人……
這根本、根本就是兩個一模一樣性格的人嘛!
如果他們兩個生活在一起的話,難道都不會覺得悶嗎?
愈想愈覺得恐怖,舒瀲瀲暗自握起拳頭,慎重發誓自己堅決不要成為這樣生活下的一分子。
這樣的男朋友有什麼好?
整天板著臉,若是私下裏還這樣,那不是跟沒下班差不多?
一想到學姐可能在下班後與他約會時,二人還一副公事公辦開商務會議的模樣,舒瀲瀲再次寒了一下,連忙撫平手臂上豎起的毛孔。
走在她前麵的許臨沂卻突然回頭看她,微微一笑,“你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又吐了一下舌頭,看起來極為俏皮可愛,“沒有,我什麼都沒想。學姐,你要吃什麼?我到餐廳去順便幫你帶一份。”
“隨便吧。”許臨沂應了一聲,隨口又道:“給我一杯咖啡。”
“咖啡傷胃,”舒瀲瀲不認同地搖頭,然後抿唇一笑,“一杯玫瑰紅茶好了,養顏又美容。”
“就你花樣多。”雖然許臨沂的語氣聽起來似是責備,但是說這話,就代表默認了她的選擇,所以舒瀲瀲就開開心心地去了餐廳。
許臨沂回頭看她一眼,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一上午忙碌的工作之後,匆匆地吃過午飯,接著繼續工作,直到下午三點以後,終於慢慢地察覺出疲累來,人倦得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沒有辦法舒展開一樣。整日坐在電腦前,輻射自是無法避免,而頸椎、腰背更是早已經無法再負荷這樣的重任,拚命地發出抗議。身為西區銷售經理的許臨沂,直到下午四時左右,才想起應該起身站一站走一走,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於是便不再顧及電腦內尚有一批郵件將要處理,推桌而起,踢下高跟鞋站在原處走了兩步。
幸好辦公室內無人,不然的話看到她這般模樣,倒真是會讓人四處八卦了。
她在這公司裏,向來謹守本分,不求多出風頭非要爭那個銷售額第一的名次,但是每次也絕對不會輸給那個第一名,隻是她向來穩重,倒也難讓雖是同事的對手指摘出什麼過失來,時間一久,她自己都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辦公室內的自己才是自己,還是家中的自己是自己。
她不過二十五歲,如果是舒瀲瀲到了她這年紀,絕對還是那副模樣,愛說愛笑愛跑愛跳,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但是她卻不行。這脾氣,說好聽點是穩重,說難聽點,便是死氣沉沉。
隻是她有什麼辦法,如今這時代同以前不一樣,女人若還指望著男人蜜意嗬護憐愛,那無異於癡人說夢,有次累極失言:“程居安,幹脆我不要工作了,你來養我好了。”
他當時在做什麼?
哦,對了,他一邊看著文件一邊隨口回答她的抱怨:“你工作能力又不比我差,為何要我養你?”
那個時候,她突然很沮喪。
即便再過十多百年,女權主義的呼聲再如何高漲,但是女人希望有人說些甜言蜜語加以哄騙的天性卻還是有的,若是程居安當時回答好的話,相信那一刻她一定會高興萬分。
其實她明知道程居安是什麼人,又為何那樣苛責於他?
因為她同他,原本就是一路人。
偏巧舒瀲瀲就在此時推門而入,一看她光著腳站在那裏的模樣便及時關上了門,“經理。”
許臨沂忙回到座位穿上鞋子,“什麼事?”
“這個月的銷售報告。”舒瀲瀲把文件拿給她,一眼看到她桌子上的杯子已空,伸手便要拿過去,“我幫你倒杯茶。”
許臨沂伸手攔了下來,對她一笑,“算了,我自己來吧,坐了這麼久,人都有點僵硬了。”
舒瀲瀲隻好放下了杯子,“有事的話喊我一聲。”
“一定。”她微笑。
但是舒瀲瀲卻沒有即刻離開,許臨沂狐疑地看著她,“還有事?”
舒瀲瀲抓著短發,有點不好意思,“經理,我可不可以打小報告?”
許臨沂看著她那模樣忍不住一笑,“叫我學姐吧。”
舒瀲瀲這才放下心來,湊近她小小聲地開口:“學姐,你知道我中午在餐廳看到什麼?”
“什麼?”許臨沂挑了挑眉。
“我看到了程經理跟容大小姐在一起吃飯!”舒瀲瀲自覺猶如在丟原子彈一般,說完話後立即長長地鬆了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